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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身前还摆了一张小案,案上笔墨纸砚一应俱全,陆暄执一枝羊毫笔在纸上缓缓默着《心经》。倏地,一滴汗水从他额上滑落下去,正好点在他刚刚写完的苦厄的“厄”字上,瞬间便晕开几圈涟漪,模糊那个字原本的形态。

陆暄写字的笔一顿,沉默地将那张已经写了大半的纸叠了叠,放到了左手旁的那一摞纸上——那是他抄废的纸,不是写错了字,便是像刚刚一样,不小心弄上了污渍,全都用不了了。而他右手旁,那些密密麻麻写满了小字的纸,已然堆了有三四十页那么厚了。

他默不作声地抽出张新纸,手已经有些抖了,心中却沉静似水。

他本以为来到将军府,日子会比以前在陆府时好过那么一点半点,却没想到,也不过是换了个地方跪着受罚而已。他或许还应该庆幸,至少在这里不用装作不会写字,还能在这里默写《心经》顺便复习之前大哥二哥交给他的东西,而不是被罚去扫地、挑水甚至清理茅厕……

这样想着,他嘴角不禁挂上了一抹讽刺的笑。

他重新开始默写今天的第不知多少遍《心经》,其中内容他早已滚瓜烂熟了,提笔便是一个漂亮的楷书小字:“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

他写了着许多遍,自然不会不知道这其中的意思,然而他的心却变得越发不平静起来,写到“菩萨”二字时,甚至大逆不道地想,当真有人能“观自在”吗,当真有人能“度一切苦厄”吗?

若真的有,或许是他佛性还不够,无法勘破生命中的这许多嗔痴妄念,所以才会被滚滚红尘裹挟着,一步步在地狱之中越陷越深吧。

然而,就在此时,一道少女的声音突然划破了佛堂中的寂静气氛。

“姑娘!你才刚醒,还是由慎儿扶着慢些走吧!”

“你那速度比八十老妪走得还慢,也不知由你馋着,我明年此时能不能走到这!”

“那自然是能的!慎儿只是怕姑娘现下还未好全,万一走得太快,身子吃不消可如何是好!”

陆暄刚听了第一个音节便知道是谁来了,都不用回头,单听脚步声,便知道是纪淼淼和她那贴身丫头一边拌嘴一边朝着这里走来了。

那两位妙龄少女无论是穿着、举止还是说话时的神态、用词都与这个死气沉沉的地方格格不入,陆暄莫名有种错觉,好像自己突然被那两个叽叽喳喳个不停的少女拉进了另一个世界。

佛堂外面,突然就变得郁郁葱葱、生机勃勃,炽烈的阳光不再是照得他眼睛生疼的罪魁祸首,而是为他指引道路的光明。

纪淼淼一边脚下生风一边在心里吐槽慎儿这个时灵时不灵的榆木脑袋,慎儿则跟在后面生怕她又两腿一蹬像上次一样突然晕倒,不敢落下半步,若是叫任何一个来自现实世界的人看到了,恐怕都会以为这两位是在参加什么竞走比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