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修看出,便道:“霍小姐但说无妨。”
“这两本书我确实读过。实话说,《女诫》我不甚喜欢,《列女传》中倒有几篇值得一看。”
“是么?”
“我认为……”
“小女儿家的见解上不了台面,”哥哥打断她,“来,宁儿,尝尝这个,”他说,“我这妹妹读书上的学问终究不如琴棋书画。”
李修见状便不再为难她,笑了笑将此题揭过。
李仅见那姑娘还有些不服气的样子,故意问道:“霍小姐说在读《六韬》,最爱的是哪一篇?”
看她能说出什么来。
“其实后五册兵法我不敢妄言参透读懂,”霍宁十分诚恳,“但第一卷《文韬》篇字字珠玑,由《六守》中,君之‘六守’,‘三宝’之论妙极。”
看来早有准备。李仅心中冷笑,故意不同她谈这章,而是从《虎韬》中一篇引出:“君有‘三宝’,兵家则有‘三阵’,霍姑娘饱读诗书,对此又有何高见?”
“……实在惭愧,我学问匮乏,读过此篇的天阵、地阵,人阵,知其然,却不知其所以然,只得皮毛罢了。”她略有不安。
李仅看她此状,舒服不少。他浅笑着为其解释:“星宿孤虚,天阵也;山川向北,地阵也;偏伍弥缝,人阵也。所谓天时地利人和,看似浅显宽泛,但战场之上此乃基本,论战术时总不能脱出这几样。读兵法而不懂‘三阵’,如习琴而不知五音。”
霍宁闭嘴了。不是不想再谈,而是明白对方的意图并不是论书。李二公子好脾气,却想压她气焰,想必是她卖弄过头。于是她很乖巧地,又成为樽赏心悦目的摆设。
却听帘外传来一声:“有意思。”
随即,纱帐被揭开。
来人是段玉河。
玉河本来无意破坏李修的饭局,她是来等他用餐结束的。到门口,她听说了这凌尘居古怪的规矩,觉得十分有趣,便见了亲自掌厨的老板,而后点了几个菜在他们隔壁静静享用,未料听到这一出。
李修的脸色冷下来。霍家兄妹还不明白情况,愣愣地看着那人,而李仅作势要起身:“不知玉河公主大驾……”
“不必多礼。”玉河抬手止住他们。
帘幕落下,霍家哥哥起身搬个椅子给玉河,她落座,对不知所措的霍宁一笑。
霍宁这便想起公主与李修的传言,难免有些惴惴,但并未显露出来,只是淡然一笑回应。
玉河想:才十八九岁的姑娘,能有这样的气度,实属不易。李仅还挺会挑人。
“长乐公主,”李修冷冷道,“你有何事?”
她不答他,只是看着李仅:“方才听你说到兵法,忍不住来讨教。”
“不敢指教公主。不知殿下有何高见?”
“方才你说的‘天时地利人和’,是我们燕墟的说法,李公子知道么?”
霍宁想:我知道的。但忍住没有开口。
李仅道:“哦?洗耳恭听。”
“霍小姐来说。”
“公主见笑,我家……”霍家公子连忙说。
“没有问你。”
霍宁这才背诵道:“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域民不以封疆之界。固国不以山溪之险,威天下不以兵革之利;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寡助之至,亲戚畔之;多助之至,天下顺之。以天下之所顺,攻亲戚之所畔。故君子有不战,战必胜矣。”
“是了,”玉河便说,“‘三阵’算什么基本?为战之术,先虑‘人’,‘道’。李二公子不如霍小姐呢!”
李仅被玉河将这一军,反驳不是,辩解也不是,只得笑了:“受教,受教。”
霍宁愣了愣。方才见到李修心旌摇荡,现在却只觉他黯然失色。公主所带来的东西更为让她心动。
李修的面色愈发冷了。
也对。段玉河怎会在意他和别的女人相见,成亲?她又怎会专程来坏他好事?不过是打抱不平。她擅自闯入他的宴局,但他在她眼中还不如一个素未谋面的霍宁。
气氛略为凝重。玉河笑吟吟地开腔:“不说了。面对如此珍馐,却谈这些没意思的东西,当心秦老板上来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