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修环抱着她,骤然一转。玉河因此看见梁上明珠走马灯一样在眼前闪过,好像一个一个的满月。是李修瞳孔里打捞出的月亮,清冷的,潮湿的。
琉璃帘叮当作响。她仰面倒在榻上,发髻散乱,漆黑的长发铺开,满头珠玉宝石散落其间。
玉河面庞泛红,望着他的双眸长睫颤动,唇上还留着他吻出的殷红。李修的心脏几乎要从胸腔里冲出来。到了这一步,他不知如何继续,眩晕中喃喃唤她的名字。
“段玉河。”
他的动作重归温柔。万般眷恋地吻她的额头、耳旁、面颊、下巴。
她仍穿着大宴的礼裙,裙上朱雀傲然高鸣,血色的羽根根支立,色若火焰,是燕墟王室的朱雀引吭纹。玉河的心脏在那纹下撞击他指腹。
李修脑中混乱地想起某夜从梦中惊醒,喘息不定地惘然自省:我有过。我非君子。心思不能坦荡,爱意不知节制,欲念消长无止……当下,他又恍惚堕入那个罪恶而愉快的梦中去。身躯与魂魄都由她主宰,要她垂怜。
玉河捧着他的脸。
“李修,”她断断续续说,“我心如你心。”
这话支离破碎,他不能听清。
山间湿润的风闯进门来,琉璃清脆鸣响。澄光摇碎一庭秋。
他望入她雾气蒙蒙的眼眸,想起她方才说的那句“我要你”。当时他并未反应过来,因他已是她的,早在很久以前。
天边破晓时两人交颈睡去。正午时分,李修醒转,第一眼看见的就是怀中的玉河。暖而净的阳光从窗外照进来,透过帘幕在榻上投下光斑。玉河发间浅淡的香气传来。低眼看去,她长睫垂下,眼角有一点泪痕。
当下,山风清冽,鸟鸣啁啾。李修身躯疲惫,神思却处于极度的欣悦之中,因此忘却了一切烦恼。先前的苦闷郁结与自暴自弃仿佛是很久以前的事。因为她,他对往后余生再次充满了希望,即便她马上要远走也没有什么。
李修这一生苦持之戒良多,因而不觉得守候艰难。如她所言,他们会成为天上遥相辉映的一对星。只要他知道她远远地念着他,那么一生无妻无子,孤老终身亦非难事。
玉河半梦半醒间又朝他怀里蹭了蹭。李修的唇角因此勾起。他垂着眼,温情脉脉看她的睡颜,想道,或许也不至孤老终身。待到我完成了抱负,自认无愧于天下人时,便致仕去燕墟找她,与她共度晚年。
对于未来的图景,他一时想得空泛,一时又极为具体。他在心中计算从盛京到燕墟的来回距离,想道,最稳妥的是三年一见。万一我直到死也不能投奔她,那么若我活到七十五,此生也还可见她……
原来只有十五次。
这样想着,他趁玉河还未醒,不舍地抱了她,轻吻她的头发。
玉河翻了个身,背对着他将自己靠入他怀中。
锦被随着这动作滑落到她腰间,被她的手腕压住。李修愣了几刻,颇觉不妥,却又不敢使力去拽,只因当下这时刻实在太过美满,便显得易碎。令人忍不住要小心翼翼维持,怯于改变任何。
他抬起眼,看见玉河的衣裙散落在近旁,于是轻轻将其拉过,盖住她袒露之处。
有块玉佩因此从衣间滚落。
玉上刻着一个人名——
江赎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