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煊醒来时,已是下半夜。兴许已接近黎明时分,因为,隐约听得有几声鸡鸣。
触手一摸,是粗糙冰冷的石板地面与墙壁,也不知身处何地,阴寒,潮湿,伸手不见五指,应是一间地下暗室。微微晃动头部,只觉得脑中钝沉,额角却又疼得锥心,对了,他是被那几个贼人,击打头部而至晕的。
昨夜那几人,围上来就开打,他猝不及防,寡不敌众,几十个回合,就被制到在地。看来,玉京府这几年,过得□□逸,把拳脚功夫给生疏了。通常缉拿办案,他都只需要动脑子,动嘴皮子,至多再动一动手指头,发号施令,端木就会带着人冲上去,动手动脚,喊打喊杀。
也正是玉京府这几年,天子脚下执法,千丝万缕的利害关系,明里暗里的冤家债主,结得多了去。今日这拨,也不知是哪路好汉。
好在这帮人,不太像是寻仇的。更好在,安阳先走一步,没有被搅进来。
裴煊刚刚在心中庆幸完毕,突然发现没对。
这暗室里,并不只有他一人!就在他右侧耳边上,有个轻轻细细的呼吸声,匀缓绵长,睡得正香。
深深地吸入一口潮湿空气,仔细辨析了,刺鼻的霉味中,夹杂了一些若有若无的桂香味,清清淡淡的,却又有种钻心摄魂的绵韧劲儿。
不是那个笨得要命的女人,还能是谁?只有她,放着宫中诸多名贵香料不用,偏喜欢这种俗不可耐的花香,每次,隔得老远,他都能闻香识人。
裴煊深深地抽一口气,一声长吁,直觉得头疼得要命。
“你醒了?”
夜长欢靠在墙上,其实睡得特浅,裴煊一声长长的唉声叹气,便将她惊醒过来。赶紧一边睁开眼皮,出声询问,一边伸手过去,想去牵他的手,或是挂到他胳膊上去。其实什么也看不见,这一胡乱抓捞,在便抓在了裴煊胸前衣襟上。
那人却意外地,没有扯开她的手,任由她一只爪子挂在胸前,冷着声音问她:“你怎么也在这里?”
“我来陪你……”夜长欢轻轻地笑了一声,说得有些得意,“我岂是见死不救的人,见着你有难,便求
他们,将我也一道绑了。”
此时此刻,她仍然觉得自己从马车上跳下,跑回来,上赶着被绑票,真是一个明智的决定。虽然,这地室,还真不是人待的地方,冷得浸骨。
“真是……”裴煊又是一声无奈哼气,开口就要训斥她。
“胡闹!”她赶紧接了话头,替他把自己给训了。又在黑暗中偷笑,原来,曾几何时,裴煊的路数,她都已经了如指掌了。
裴煊被她堵了话,索性闭嘴,陷入沉默。听着耳边的呼吸与轻笑,沉吟半响,又问她:“他们有没有……为难你?”
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作威作福惯了,以为这外间的世道,亦会将她众星捧月吗?
“……”夜长欢侧脸靠在墙上,极力匀称了呼吸,不答话。抓住裴煊衣襟的手,软软地,有些使不上劲了。她又饿,又冷,饶是身强体健,可几时受过这样的罪,衣衫单薄,在冰冷潮湿的地室里睡了一夜,好像有些发热了。
“怎么了?”裴煊见她不说话,便又追着问。一个女子家,跟江湖贼寇打交道,很容易吃亏的。加之,她又长得……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