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不是做丫头啰?”裴老夫人横眼正色,认真地反问。言下之意,不是做丫头,就是做主子啰?
“嗯。”裴煊笑答。
“真的看入了眼?”老夫人深吸一口气,再问。这儿子开窍,跟铁树开花一样,都是千年一回的事情,她还是问确凿些,为好。
“嗯。”裴煊又笑。岂止入了眼,上了心,简直是刻了骨,入了血肉的。
“那还是抽空带过来,我瞧瞧吧。看看性子如何,毕竟,宫里边也关心着呢。你要的人,等我明日仔细挑两个利实的,再打发她们过去。”
裴老夫人只当真是个路边捡来的丫头,裴煊要收在屋里做个侍妾,只要性子温和,不会冲撞未来的正妻主母,便随他去。
当然,没藏丹珠的事情,裴煊如实与她讲了,原是一桩做不得数的姻亲,那么,裴煊迟早还是得再娶的。宫里的太后娘娘更是隔三差五都在念叨这事儿。
唉,那个做了太后的女儿,比她这个当娘的,更像裴煊的娘。这个做了宰执的儿子,却又比那稚儿还不醒事,尤其是于这男女情事上,别看出门在外,人模人样的,威严得很。
这下好了,终于开窍了,沾荤腥了。
改日得好生看看这个捡来的丫头,究竟是何面目与本事,把那铁树给浇开了
花?
裴老夫人心中松着气,口上却是一声叹息,挥着手,把裴煊往屋外赶。这一家子姓裴的,都是大人物,各有各的极致荣华,却又各有各的执拗与缺憾,老夫人是发自肺腑的叹息。
裴煊笑着应承,便出了母亲那处,快步回清风苑去。
他还真找出点养了个小妾在房里的感觉。
白天,心头上有惦记的,夜晚,被窝里有搂着睡的,夫复何求?
当然,这话也就是在心头咂一咂,却不能当着夜长欢说的。他始终怕委屈了她,所以,还是想着,给她寻个什么身份,让她光明正大地做夫人才行。
偏偏那骄傲的人儿,口口声声说她什么都不要,说她就这样,赖在他屋里,做个丫鬟就行。
可是,担着丫鬟的名,她又做不来丫鬟的事,倒头来,还是他在服侍她。
裴煊就这样,心头一番甜浸浸的胡乱思索,匆匆进了院子,准备开始他甜浸浸的夜生活。
谁人能知,这年春日中,在最登峰造极炙手可热的权臣裴相公眼中,所谓甜浸浸的夜生活,不是高朋满座,觥筹交错,不是前呼后拥,左拥右抱,而是关起门来……服侍人而已。
进了屋,那等着他服侍的人儿已经沐浴完了,可还散着一头湿漉漉的乌发,光着脚丫子,胡乱披了件宽大袍子——好像还是他的衣服,就那么横陈在茵褥上,也不知捧了本什么书在看,看得津津有味,兀自发笑。可离灯烛又隔得老远,鬼才知道,她是如何看清楚书上那些蝇头小字的。
裴煊叹口气,一脸不悦,其实心中满是柔意,径直行过去,蹲下身,把她扶起来坐好了,给她理了理衣襟,把那小巧锁骨和一片莹白遮住,又拉过袍角,遮住那双已经晾得冰凉的玉足。
那小人儿软塌塌地受了,略略抬眸,冲他笑笑,就算是打了招呼,转眼又匆忙低头辨认那书上小字去了。裴煊看得摇头,却又不忍打断她,便伸手将案上的灯烛挪得近些,又从壁上取了一盏过来,一并放在她的面前,给她照亮。
这才去寻了干软的布巾子和熏笼来,给她烘头发。
那一头湿发,软布巾子包住了一拧,还滴得出水来,裴煊一边熟练地擦着,一边不觉啧啧称奇
:
“我很是怀疑你,究竟是怎么从凉城走回玉京的?”
就这种洗完澡连头发都不知道擦干的心智与自理能力,一个人走那么远的路,居然没有饿死冻死,没有被拐被骗,还没有走错路?
“我是吉人有天象。”夜长欢从书册上抬眸,看着虚空,笑说。她一路回来,自有贵人相助。
嵬名霄派了人,一直悄悄地在后面跟着她,直到把她送进熙朝边境。后来,又遇到个从未谋面的“故人”,一路照应,才顺利回玉京。当然,这些隐情,她暂时都还不想与裴煊过多讲述,她怕他多心。比如,以这几日裴煊对嵬名霄那种恨不得一刀砍过去的恼意来看,还是少提为妙。
不过,也应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句老话,别看她在艰难时,睡得地铺,嚼得菜根,可是,到了舒服的环境中,就瞬间被打回原形。裴煊的屋子里待着,太舒服了,经由裴煊的手……服侍,也太舒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