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藤萝

夜长欢又思及裴煊昨夜与今晨的为难。怪不得不想让她出门,怕她乱跑,原来是怕她给他惹麻烦,坏他名声吗?

要到后来,夜长欢才意识到,裴煊那种不放她一个人出府,生怕她离开视线就不见了的紧张与小心,是另一种顾虑。他怕是有预感的,也未知。只是她当时,也不知道自己后来竟会生出那样的心思来。

当时,她只感到,一种人神共弃的孤独与无助。如今的她,是一根没有脚的藤萝,依附着裴煊而生存,如果裴煊都嫌她,她就彻底没了魂魄,没了依赖。

思及于此,夜长欢一口闷气涌上来,差点气晕在马车里。

待裴煊散值,已是申时。

裴相公板着一张棺材脸,谁也不再搭理,就像家里养着一大群猫猫狗狗,等着他回去喂食一样,急匆匆地出了政事堂。

寻了自家马车,一头钻进去,吩咐马车启动。马蹄的嘚,车轮咕噜,立刻把冠冕堂皇政事公干甩在了身后。

车内帷厚幽暗,锦褥盈香,裴煊将那个蜷在车座上睡迷糊觉的女郎抱起,靠在膝怀间,拍拍脸,又冲她耳边吹吹气,硬生生给吵醒来,过问她的饮食:

“午间让柴胡送来的膳食,吃了没有?”

“尝了一口,好难吃。政事堂的相公们,吃得好节省。”

夜长欢眯睁双眼,挑剔而调侃地答了他,便寻着那胸怀处,钻头埋脸,探臂拦腰,索性挂在裴煊身上,赖洋洋地,继续绵瞌睡。

春日将过,暖阳渐热,虽说马车停在高墙阴影处,但热气袭人,她在车里等了一天,也跟那地里的秧苗似的,烘蔫了。

“早说跟来无趣了,你这是何必?”

裴煊见她皮懒,一边极有先见之明地轻声责备,一边又搂着她往上提了提,递唇在她颈间耳侧,蜻蜓点水地印吻,像是给个安慰。

“嗯呀……”夜长欢被亲得发痒,扑哧笑着躲开,掩了心中萧索之意。

她心道,跟来是无趣,可是,在家里,也无趣,成日除了吃与被吃,就是睡与被睡。

虽说这两件事情,乃人生之根

本,快意之精髓,但山珍海鲍,吃多了也会腻,更何况她还是把珍鲍当饭吃。再说,长此以往,不见任何外人,不做任何事情,她会失了精魂的,没了生气的,当变得木讷无趣,面目可憎之时,裴煊就不会嫌她吗?

再炙热的情与欲,都将归于朝夕的平淡与点滴的温情,这个道理,夜长欢懂。

故而心中越发消沉,裴煊想要印上檀口来亲她,她也不是假意虚拒了,而是执意摇晃着头脸,真的抬手来推挡。

“我散值了,你想吃什么?带你去。”

“不吃!”夜长欢留了那只手在裴煊脸边,复又将头脸往下埋,吸着他胸怀里的蛊人气息,闷声闷气地说话。

“家里的饮食清淡,我知你吃不惯……要不上繁楼去?”

裴煊想了想,又细细地询来。

“不去!”

夜长欢恹恹地拒绝,声音更闷了些。裴煊尚在琢磨,该如何弥补她那亏欠了太久的食欲。可是,她的心思,已经甩了他一条大街了。

裴煊见状听音,也大致揣摩到她有不悦,略微沉吟,又问:

“那想去哪里走走不?时辰尚早。”

说话间,不由得由怜生爱,便将手上柔荑,引至唇边来嗅吻。

“不走!”夜长欢越说越没好气。

她哪里都不想去!她还能去哪里?不是怕她到处乱走,丢人现眼,给他惹麻烦吗?

煊不知她的这层愤愤心思,只道她是懒惰生厌,便想着用老法子来哄。

外面街市喧嚣,车内昏昏幽暗,心念一起,便再难消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