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我把那个瓷瓶打碎了。”话到嘴边,小沈琛左手悄悄攥紧,改了初衷,“我只是……快要和爸爸走了,想再帮您做点事,整理那些寄来的展品。”
母亲手下一顿,摇摇头叹道:“傻孩子,妈会向寄来它的人说明情况,好好道歉的。更何况有些东西,或许摔碎了,才是最好的归宿。”
“妈,你为什么突然要办那个博物馆?两个舅舅都不同意,外婆虽然支持您,可我觉得她最近总是在叹气。”
“伤心物与伤心事,总要有个伤心地来装着。这样伤心人,才能更快走出去。”母亲闻言莞尔,握住男孩还小小软软的手,“小琛年纪还小,等长大了,自然就懂了。”
小沈琛皱眉,尝试表达自己的想法:“可我不喜欢那些东西。刚才那个瓷瓶……”
“好了,不喜欢就不要勉强自己,这些东西等博物馆建好了,会有人帮妈妈都整理好,搬进馆里的。现在就让它们待在纸箱里吧。”可母亲却打断了他,只当他是孩子心性,起身摸摸他的脑袋,“在这儿等妈换件衣服。咱们去医院请护士姐姐给你包扎。”
“嗯……”
就这样,他的困扰被一笑置之,伤口没有大碍,可那块从掌心拔除的小瓷片却转而扎到了小沈琛的心里。
为什么在拿起瓷瓶的瞬间,属于别人的陌生过往会侵占他的全部思绪?那些强烈的、浓烈的,甚至极端的情感为什么会像洪水一样将他灭顶?不甘、怨怼、愤怒、悲伤、绝望……能形容的,无法形容的,统统感同身受。关于亲情、友情、爱情,关于遗忘、失去、背叛、反目,那种传递到每一根神经的刺痛,又是从哪儿来的?
彼时的沈琛在意又不安,于是鬼使神差地,他半夜悄悄起身,没有惊动母亲,再次来到堆放展品的杂物间。门口处的碎瓷片早已被阿姨清扫干净,好似白日里什么都没发生过。
他一步步走近那些纪念物,迟疑着,最终还是鼓起勇气伸出了手……
一件,两件,三件……每触及一件物品,小沈琛的脸色就煞白一分,那些在脑际掠过的画面裹挟着无边无际的痛苦回忆,如同黑夜里张开血盆大口的怪物!躲不过,逃不开,绝望的窒息感严丝合缝地钻进骨髓,无情地吞噬着他的心神,折磨着他的意志,直至双膝一软,两手撑跪在地,冷汗顺着他的下颌大颗大颗地砸落。
分明只是旁人的记忆,可其中蕴含的情绪却不容抗拒地在他的身心肆意侵略。
从震惊到恐惧,汗水凉透,衣服黏糊糊地贴在身上,小沈琛打了个冷战,不知所措地抬眼,望着满屋子的展品扭曲成可怖的模样,终于转身逃离……
“那后来呢?”
当年他才十岁,就算他是沈琛,也难以承受属于成人世界的情绪吧?甜甜心疼地用指腹抚上他右手的掌心,那上面确实有条很淡很淡的疤,若不是他说起,她根本注意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