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驷蹙起眉,又打了两个电话过去。
依然没能打通,无人接听提示音一遍又一遍地响,隋驷握着手机,那天晚上画面忽然蹿进脑海。
桥下冰冷水,冰冷人,他手机里有关今后所有安排,喻堂心理评估报告。
一个人回了办公室喻堂,像一架机器一样滴水不漏和他说话喻堂。
说好了只要听话就能回家,却在那个路口被他扔下,抱着花站在街角,一个人走回工作室喻堂……
不安密密织成一张网,裹得人心慌。
隋驷再坐不住,跳下车,用力关上车门,快步跑进了大楼。
他办公室空着,休息间里,床上枕头被褥一动也没被动过。
喻堂没去休息。
喻堂办公室也空着,桌上放了昨晚做好工作计划,已经被妥善打印装订,只等着下发给各部门。
喻堂不在办公室。
隋驷按着办公桌,定了定神,死死压着心头焦虑,打开喻堂办公桌上显示屏面板。
不论过去有多冷淡喻堂,他也始终知道,喻堂是一定值得信任。隋驷几乎没来过喻堂办公室,也从没干涉过喻堂工作,工作室里所有事,喻特助都可以越过他直接安排。
隋驷第一次翻喻堂办公桌,他找了所有抽屉,没能找到半张便签留言,全是满满当当工作汇报文件,每一份上都有喻堂批复。
隋驷看见过喻堂写字。
喻堂写字很慢,小学生一样一笔一划,写几个字就要甩甩手。
喻堂也知道自己写得不好,几乎不肯让隋驷看见,凡是要誊给隋驷手写部分,都会交给文秘部重新抄一遍。
隋驷对着那些文件,一动不动地站了一会儿,忽然回神,用力关上抽屉。
……怎么会这么多?
一个工作室,配合他接一接剧本,联络些合作方而已。
怎么有这么多不说人话、艰涩枯燥,天书一样看得人头疼琐碎合同和文件?
隋驷几乎从没有过这个认知,他想起昨晚喻堂打开电子屏幕,上面密密麻麻繁杂事项和安排,他视线落回桌面上,看着喻堂桌上整整齐齐摆着速溶咖啡和茶包,还有一旁放着小盒子。
纯黑色小木盒,绒布内衬,里面放了个精巧、金属质地挂坠。
像是个精心准备礼物。
隋驷慢慢蹙起眉,把那个挂坠拿在手里。
他从没见过喻堂戴什么项链。
谁会送给喻堂项链?
隋驷看了看那个挂坠,在手里拨弄了下。他暂时不准备管这些,正要放回去,强烈剧痛忽然从他右手掌心炸开。
……
那是他从没体会过难熬痛楚。
难以控制无名恐慌把整个人死死裹牢,心跳失控,肌肉在强烈电刺激下震颤僵直,力气一瞬间被剥干净,激烈疼痛让他意识短暂空白,隋驷发不出声音,身体脱力地栽倒下去。
“隋老师,您在里面吗?”
门被轻敲了两下,喻堂温和嗓音从门外响起来:“我刚刚去洗手间了,没有看手机,没接到您电话……”
俞堂在楼下看见了隋驷车,刚百米冲刺跑上来,扯着系统帮忙调节好了身体数据。
他平复好气息,等了半天,没听见里面回音,推开门:“隋老师?”
喻堂平时对这个最敏感,隋驷时常要在镜头下露面,不方便叫人时,就会在桌沿或是扶手上不着痕迹地敲两下。
喻堂跟着他,没漏掉过任何一次。有时连隋驷身边人都没察觉,喻堂就已经应声到了他身边。
可这次,喻堂一动也没动。
……怎么会变成这样?
隋驷喉咙发涩,他手指动了动,慢慢攥实。
这些天……不止司机和聂驰,医院也反复提醒他,喻堂状态不该像看起来那样正常。
喻堂状况,不适合再全职替他做助理工作。
聂驰来问过他,最后这几个月,要不要给喻堂办理因病休假手续。隋驷觉得无可无不可,他原本就招了新助理,跑跑腿事谁都能做,不一定要是喻堂。
工作室模式已经成熟,各项工作步入正轨,从没出过问题。隋驷一向认为,谁去谁留、多一个人少一个人,其实不会有多大影响。
他原本想着,等喻堂稍好些,就把人接回家里住些时间。
在医院里,隋驷为了让喻堂听话,特意拿“临时有工作,不能找不到人”来吓唬他,心里其实并没真想让喻堂做什么。
具体工作事宜明明每一项都有人负责,隋驷一直想不明白,喻堂怎么每天都显得那么忙。
或许是喻堂天生不习惯闲下来,隋驷那时想,可以用工作当理由,把人押回来,安安生生好好休息一段时间。
喻堂心理有问题,或许就是这些年太忙碌了,放轻松歇一歇,总能调整好。
“喻堂。”隋驷不想否认这个可能,他拿过支烟,伸手去摸打火机,像之前一样放缓语气,“喻堂,我有事——”
画面里人微微打了个颤。
这句话似乎触动了什么开关,可视电话屏幕里,喻堂听见这一句话,忽然站起身。
像是某种被输入好既定程序一样,喻堂行动格外流畅,点开电子屏上工作备忘录,按时间和重要性排序,逐个勾选备注。
他一边查看着时间,一边调出隋驷可能需求,分屏待命,看起来甚至还想起身去拿钥匙和外套。
但他毕竟才刚在生死线上走了一趟,甚至还没有回医院接受妥善治疗,才站起来,就不自觉地闷哼了一声,苍白着脸色晃了晃,扶住桌沿。
“喻堂!”隋驷被他吓了一跳,喉咙发紧,“你干什么?!”
“隋老师,我在。”
喻堂微垂着肩膀,他额发被晃得有些松散,鬓角一点点渗出冷汗,语气却仍然很稳定:“您有什么需要?请稍等,我这就过去……”
隋驷看着他,神色错愕,没能说得出话。
喻堂静静等了一会儿,没等到他吩咐,扶着桌沿慢慢站稳,轻声问:“隋老师?”
隋驷攥着那支烟,手指发僵,没动弹。
和刚才那个人影比起来,现在喻堂简直显得太正常了。正常得和过去每一个深夜,喻堂接到他打来电话,紧急处理突发事务时候一模一样。
一模一样,连语气都没有任何变化。
隋驷从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喻堂给他做助理,听话,懂事,利落好用,处理任何事都不会让他多操半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