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猫还是惯常地撒娇,晁新笑着搂住她,说:“那就睡觉吧。”
纵容一如既往,但向挽因为这句话破防了。
她没有办法控制自己不断不断地去想,晁新一开始对她无底线的包容和宠溺,究竟是因为什么?
她会在晁新说“吃这个也好”的时候想起来,会在晁新说“你想看什么都可以”的时候想起来,甚至会在晁新被撩拨出了欲望,还是忍着跟她说“那就睡觉吧”的时候想起来。
最可怖的是,她察觉到了自己压抑已久的自尊心。
她是相府千金,是万千宠爱在一身的大家闺秀,她被特赦进出宫不必守宵禁,见了皇后也只行常礼不必磕头,做公主伴读那几年,吃穿用度更是形同帝女。
太后娘娘跟她说,我们阿夕要选一个天底下最好的夫婿。
她能够容忍所有不公,但她最难以承受的是,曾有人将属于别人的温柔纵容套在她身上。
这比厌弃她更令她觉得可怜。
她有被金堂玉马滋养的傲骨,也有被权力顶峰规培的自重,在努力适应现代生活的过程中,她苦苦压抑,从人上人变作人中人。
从衔珠之凤变作山野之雀。
华丽的珠翠、高贵的身份,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向阿夕还是向阿夕。
后来她喜欢上了于舟,于舟心里没有她,头一回经历不被选择,她将自尊心埋得很好,好像从未听到它在坟墓里叫过一声不甘心。
后来,她与自己的自尊心对话,它说,这样也好,你本该属于一个心里头只有你的人,咱们来这一遭,也要一份干干净净、全无杂质的感情才好。
她们谈妥了,期盼一份只和向挽有关的恋爱。
在这样的期待中,她爱上了晁新。
原来仍然没有人仅仅因为她是向挽而走向她、选择她。
原来她在这个世界扎根,仍旧需要在某个时刻“做别人”。
那些晁新对她的特殊,究竟是在什么时候起,脱离了晁望,而单单只因为向挽呢?她不敢问,而且她几乎可以断定,晁新自己也说不清楚。
她又想起牌牌的那句话,她喜欢自己,因为像晁望,她不喜欢自己,因为觉得自己不像晁望了。
稚子之言,将她依托别人挣得的好感阐述得残忍又干净。
人和人的关系,像一个装满水的木桶,桶里是经年累月的胡思乱想,但只要木桶完好无损,它们便安静地活在桶里,没有任何风浪。
但倘若木桶有了缺口,但凡有一丁点缺口,那些水流一样的思绪便纷至沓来。
从前感觉可以忽略的“不公平”被放大,晁新为什么不跟她交代自己的往事?比向挽的过去更荒谬,更难以启齿吗?
向挽同晁新诉说自己的经历的时候,难道不需要勇气,不害怕不被理解,也从不惧怕被人当作疯子么?
晁新是没谈过恋爱,却也懂得人和人交往的基本准则,可她只询问了向挽是否可以接受牌牌,却从不打算对向挽主动说牌牌的来历。
该怎么去相信“坦诚相待”这四个字呢?
后劲真大,大得向挽过不去了。
晁新是在向挽回到学校之后接到于舟的电话的,那时她正在收拾向挽的房间,向挽之前说提前回学校做一个社会实践项目,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但晁新想,下学期她应该就不住宿了,所以想把她的房间再整理一下。
她可以和自己一起睡在主卧,那么向挽的房间就给她当书房,可以写写作业,做做功课什么的。
但于舟跟她说:“晁老师,很冒昧打扰你,但我想问问,你和挽挽是出什么事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