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扰主人家了。”
“山居少有人来,倒是第一次有郎君到此处。”
贺洗尘一凛:“……前辈说笑了。”
“我眼睛瞎了,耳朵可没聋,你过来。”他似乎有些不悦,放下手里的木鱼,掀开屋前的帘幔。这老者年约七十,眼睛只有眼白,佝偻着腰,说话却威严十足,“哼,我虽说十年没见生人,但女娃子和男娃子,我会分不出清?你莫不是以为掐起嗓子,就能骗过我?”
贺洗尘平日说话确实刻意控制声线往中性边上靠,如今被一个素昧平生的瞎眼老爷子揭穿,一时哭笑不得。他扫了眼四周,沉吟一下,走上前去:“是晚辈错了。晚辈孤身上山求姻缘,怕遭旁人取笑、贼人惦记,才故意打扮成女郎模样。”他满嘴胡言,听起来却异常诚恳。
老者似乎十分嫌弃:“佛祖菩萨要是能送人好姻缘,世间还哪来那么多痴男怨女。”他侧着耳朵,从漫天雨声中分辩出贺洗尘袖子滴答滴答的水声,不由得板起脸喝道,“也不带把伞!要是着凉了,有你好受的!”
谁说归隐深山的都是闲云野鹤,眼前的老者明明暴躁得很!
贺洗尘干笑几声,就见老者从内室拿出一件外衣:“把湿衣服晾到亭中,山上风大,一会儿就可以吹干。雨约莫也要停了,等会自个儿离开,不必告诉我。”
他利落地嘱咐好所有事情,便回到内室午睡。
贺洗尘笑了笑,沿着长廊走到凉亭。徐徐的日光透过桃林照进庵堂,山风凛冽,夹着花香吹散雾气,将桃花瓣打落春泥中。
他谨慎惯了,只脱掉蟒纹对襟披风和湿透的黑靴,盘腿坐在亭边,听雨声淅淅沥沥。亭台上汇集的雨水从飞檐流下,洗净台阶上的尘土。
庵堂外忽然响起急速的脚步声,溅起污浊的泥水,直往这个方向来。贺洗尘松散不到一刻钟的神经瞬间紧绷起来,刚收起披风,柴门便被粗暴地撞开。
“官府办案!”谢延提刀怒喝,眼睛逡巡一圈,见亭子垂下的竹帘恰好遮住里面的人的面貌,不由分说便上去抓住他的手腕。
“噫耶,小郡公,某在此处避雨,从没见过什么贼人。”贺洗尘镇定地掀开竹帘,嘴角含笑,戏谑道,“莫非小郡公以为某是贼人?”修饰眼尾的胭脂终究还是被雨水晕开,淡淡的,仿宛若沾到桃花瓣。
“延不敢!”谢延连忙松开手,倒提弯刀行礼道,“见过大司马。”她低着头,刚好看见贺洗尘湿透的衣摆下赤-裸的双足,踩在灰褐色的地板上,晕染出一团水渍,仿佛刚从河里爬出来的水鬼。
谢延心中微微泛起奇异的波澜,右手的手指蜷了一下,似乎还残留着冰凉的触感。她的嘴唇动了动,还要说些什么,就听贺洗尘端起架子说:“小郡公有要事在身,某不敢耽误阁下时间,就此别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