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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古便有‘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孝而亲不在’的说法,我这么些年来年岁渐长间……其实一直在害怕,害怕自己还没能有点出息呢,诸位护法便要先一步而去,岂不是要黑发人送白发人,令人痛彻肝肠么?现在想来,依然有后怕之感,幸好我赶上了。”

“我也听说过诸位护法全都是我母亲一手从山下带回来然后教导大的,要是我真的一无所成,诸位怕是也要心里难安,于是自我修成天魔妙音之后,我才在心里想,太好了——”

“这样我谁都对得起。我也不必夜夜辗转反侧不能入眠、提心吊胆地自责自己一事无成了。”

夏夜霜当即便红了眼眶:“门主何必如此自我菲薄!只要你好生活着,你就对得起你自己了,何必要把这么些事都压在自己身上?天塌下来还有我们呢!”

凤城春轻轻拍了拍她的肩,众人一时间全都无言沉默了,只有杜云歌强自压抑着的带着点哽咽的声音还在空气中回荡着:

“我对得起天地父母赐我性命,对得起诸位护法这么些年来尽心竭力的教导,也对得起妙音门一门上下数千人的相托,可是我万万没想到啊……秋护法。”

她疲倦地抬手捂住了脸。这样一来,周围人——哪怕是近在她身边的薛书雁——也都看不见她的表情了,只能看见从指缝里溢出来的晶莹的泪水,不一会儿就沿着手背落在了地面上,洇出个圆圆的、深色的水痕来:

“秋护法,你怎么就在这么个好时候……这么不赶巧呢?”

秋月满被杜云歌这一番话给说得眼眶也红了,和她通红的、几乎要落下泪来的眼眶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她苍白的脸色。在她被软禁在自己房间里的这些日子里,妙音门其实并没有怎么亏待这位曾经的秋护法,更是封锁了消息,眼下忘忧山上的妙音门弟子人人都以为秋月满是因为算错了账而被罚了闭门思过的,也算是给她、给妙音门留了最后一点脸面。

自从秋月满被软禁起来之后,她的日常吃住之类的用度虽然不比以前好,但是也没有苛待她,然而她本就良心不安,眼下又被杜云歌这一番话说得脸面全无,心中悔恨交加,别说脸上苍白得要命了,就连嘴唇都没了血色,如同狂风中的两片树叶一样上下不停地颤动着,真真是好一番有话说不出、有苦难出口,到最后也只能长叹一声道:

“门主还是不要跟我这种人废话了,是我做事不厚道,平白辜负了门主和婵娟的一番好心。”

杜云歌对当初她的母亲杜婵娟究竟是怎样把这一帮人给聚集在一起的这件事了解不深,最多也只是听大家口耳相传,说是“前任门主德艺双馨、亲自下山去把危难之中的四位护法给带了回来培养成人”,至于中间究竟发生了怎样的详细的事情,她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只不过杜云歌不知道,可并不代表着这房间里就没人知道。凤城春冷笑一声,含讥带嘲地开口道:

“你自然是把我们这些人的一番心意给辜负了,秋月满!”

“当年婵娟从何家庄后山捡到你的时候,你脉象紊乱,真气驳杂,婵娟上手一探就知道你这是被何家庄的人给打伤了扔在那里的,要是我们没有路过那里的话,你肯定就要早早变成一具白骨了。”

“婵娟心善得很,即便跟你当时素未谋面不相识,也带着你去了最好的医馆,费心费力出钱给你请了最好的大夫医治;在医馆的人连连摇头说没救了之后,夏妹为了给你把脉开方子好对症下药,硬是握着你的手在你床边守了整整三天三夜,渴了饿了也不敢出去吃饭,只在你身边啃干粮喝凉水了事,困了也不敢熟睡,只得把针包压在胳膊下垫着好打盹的时候被刺醒;为了打通你早已淤塞的气脉,婵娟更是冒着元气大伤的风险耗费心神亲自为你梳理真气!”

“先不说你这么些年来的对妙音门的兢兢业业到底能不能回报得清这一笔救命的恩情,就算你已经报清了这笔恩,何家庄又给了你什么,才让你能够弃良心于不顾,从对你有救命之恩的妙音门转投到另一个没有根基的何家庄?那边的贼子们究竟给了你怎样的好处,你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