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今天铁了心要倒行逆施,对方无隅摇了摇头。
无解救之法,这便是你的命。我一介凡人,只算命,不是神仙,不改命。
他一通神神道道地说完,方无隅已经怒火中烧,他历来藏不住脾气,更不知道谦虚收敛该怎么写,当即要把这人暴揍一顿给自己出气。拳头还没抡起来,方云深款步而来,态度恭谦,把这相士送出门,为他免去一顿打。
那相士走前还是笑,其实他话没说完,命运命运,虽算出了命,但还有个运在。不过他看方无隅似乎是想打人,赶紧脚底抹油溜之大吉,走前拍拍口袋里方无隅赏的三块银洋,得了便宜还卖乖。
方无隅邪火上头,没处撒气,照着花圃里的盆栽下毒脚,一路走一路踹,泥瓦盆罐满地乱滚,顺便毒手也一起下,薅秃了一大片花花草草。
大闹天宫完还学孙猴子在他七娘最爱的一盆兰花草里贡献了一泡尿。尿毕,方二少爷十分洁癖地遵守如厕规则,不洗手不是人,寻到水龙头洗干净了他那双犯罪的爪子。
身心通畅之后,他吹着哨子,面容熠熠,发现自己所站之地,头上悬了盏橘红发旧的灯笼,光线憧憧地浸润他一身。
角儿们都在梳妆间里卸妆玩笑收拾行头,方无隅突然想起他哥说金大班新来个男旦长得好看,不由驻了下足。
梳妆间里热热闹闹,都在夸孟希声唱得好,就是突然来个相士匀了大家的神,收尾冷清了些。方无隅隐约听见他们骂那臭相士,同仇敌忾地多听了会儿。
方家来人领戏班出门。天已全黑,那些角儿们鱼贯而出,穿过长廊,一张张白嫩的面孔,素面朝天,每个都眉清目正。
方无隅站在花叶缝隙间挨个欣赏一遍,好看是好看的,只不过都不拔尖。
大约那什么新来的也在里边,既然不拔尖,过眼也就过眼了,懒得多加追寻。
方无隅老大没趣,咕哝一句:“还没我的金丝雀好看。”
就听一人警觉地问:“谁?”
方无隅转身,戏班去得远了,单有一袭白褂子缀在最后,抱着班主遗忘的一件孔雀氅。他衣摆扫过长廊,听见方无隅的声音便跨了出来,一只手拂开拓弯的柳叶,穿过朦胧月影而来。
方无隅为之定睛——来人乌沉沉的眸子,担一身月光,才卸了妆经过凉水浸润的面皮缺乏红润,像踩着厚雪从数九寒天里行来,白褂严丝合缝,瘦而不弱,无端清冷周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