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从小一起长大,方云深了解方无隅的脾性,知道他是强逼不出话来的人,便留着心等他出门,一路尾随,跟着方无隅到了茶围,背对着他坐下。
就见方无隅喝了一盏茶,支着下颌发呆。他心里犯疑,每天他就是来茶围喝茶么。
这时茶围里的伙计走过去,方云深见他和方无隅说了几句话,便把方无隅拉着走到了一座被屏风掩着的门里去了。
方云深跟去时,有人将他拦下,说那地方可不是容易进的。方云深笑一笑,摸出过路费来给这人,指指那门,挂着意味深长的表情:“我听人说,里面极好,我也是想来试一试。”
那人惦着手里的钱,给方云深开了门。
走道很暗,漂浮着晦涩的空气,烟味瓢泼送来。方云深是不抽烟的,更不消说这烟味如此呛人,可他不想叫领路的人看出端倪,硬是忍下咳嗽的冲动。
这约莫才十几平的石头房子,紧靠着摆了十张床榻,每个床头都放一张矮几,矮几上布了茶盏,和破旧的欧式台灯,花色早凋零磨损,还有一个藏着烟膏的纸包,并配上一杆古铜金属款式的烟杆子。
方云深看进去,方无隅正摩挲着那烟膏,片刻后把它装进烟杆子里。他歪着头,屈腿坐在床榻上,左臂搭着矮几,神色漫不经心到仿佛不知道自己在做着什么事,薄唇轻轻抿着,那副锋利的眉眼尽数被其他人吞云吐雾的气体掩盖。
方无隅那样好看。
他坐在那儿装着烟膏的样子,充满了无所谓的态度,就好像连生死都置之度外。方无隅总是嚣张的,从前他那股嚣张劲儿源于他家大势大,横行霸道,无所顾忌,而现在,他的嚣张变成了破罐破摔的生死无畏,仿佛作践完这一场,低头便可去赴了黄泉。
方云深那一刻涌起的竟非愤怒,而是无来由的心疼,心疼得无以复加,竟至红了眼眶。
而方无隅很自然地抬了下头,手里的动作停住,透过重重烟幕,就这么在他哥的眼皮子底下现了形。
两人从茶围出来的时候,天还亮着,一丝余晖尚未散尽。
方云深带方无隅去医院看医生,给他做了尿检血检后,医生低头和方云深低语。
检验结果呈阳性,方无隅的确在吸食大烟。方云深全身冰冷,一转头的功夫,方无隅人就不见了。他发了疯地去找他,甚至再度去了那间茶围,可不见方无隅人影。方云深此刻泛起了极度的愤怒和担忧,他找不到方无隅,无奈之下,只能先去了警察局,举报那茶围里暗藏了一个烟窝。
之后方云深去工作的地方请了三天假,回家坐在椅子里一言不发,无论妻子说什么他都不应,只等着方无隅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