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星洵在司命星君那儿深入简出,少有人认识他,也更少有人知道他是做什么的。
能被司命星君这么珍重的,除了大人物,就只有爱徒了。
要说他跟着司命学占卜测卦,也合情合理。
晏临则一顿。
算姻缘都给算成朋友了,也不知道她到底去算了多少次。
恐怕一直都在患得患失。
至于这番解释,本身并无不妥之处。
她对宗星洵的态度,也刚好是朋友的界限。
一个人闹脾气,搬到流月山上来。伤成这样,连个能帮上忙的人都难找,好不容易才想起曾经算命认识的熟人。
想到这般,晏临则打消了同她追究的念头。
只不过,宗小公子反过来的维护,就实在逾矩了。
仙君一边输送仙力,一边云淡风轻地问:“他看出来什么?”
“挺好的,”姜陶陶已经胡诌到放弃了逻辑,“说我们缘分不长,如今已尽。”
她深刻地觉得,这番话,应该很合晏临则心意。
说不定,还能让宗星洵在他面前重新找到一个好印象。
不说两个人要多融洽,至少把今天这莫名其妙的尴尬对峙给抹过去了,别让她再操心,行吧。
晏临则却低低嗤笑了声:“学艺不精。”
姜陶陶:?
自从刚才不懂宗星洵之后。
现在,她也不懂晏临则是几个意思了。
这话不应该很对他胃口才是嘛。难道是因为看不惯宗星洵,连带着他算姻缘算出来的结果,也一并否认?
男人心,海底针。
“封山令已下,以后其他人不得入山。”晏临则又道,“哪怕你允许。”
其实,这对姜陶陶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她能精心镌刻锁魂灯,而不受其他人打扰。
三青鸟能飞到云端之上,本身就是隐蔽性极强的信鸟,替她跟宗星洵送几盏灯、几张纸条,也完全没问题。
只不过,她还是不喜欢晏临则这不容置喙的作风。
话题已经彻底被转开了。姜陶陶心头那根紧绷的弦,跟着逐渐松弛下来,语气也重新变得疏远:
“为什么突然要封山?”
总不可能是因为……
好吧,好像就是因为她。
姜陶陶抿住毫无血色的唇瓣,声音虽小,却很清晰地传进了男人耳里:“流月山这么偏僻,我又不下山,又不会打扰到你。这也要管吗?”
晏临则也似乎意识到刚才自己轻微的失态。
他敛回长指,淡淡地道:“你现在还是我的道侣。”
哦,还不知道晏临则这么有良心来着。
姜陶陶怀疑,他就是怕她的存在,影响到了他跟绛朱。只是找了个易于接受的道侣的幌子。
她追问:“那下回朱雀族的花祀,我能以仙君夫人的身份,和你一起去吗?”
这提醒得很明显了。
她这个道侣之位,还是靠着绛朱得来的呢。这么关心她,还不如多去找找心尖上的朱砂痣。
与预期中的一样。
回应姜陶陶的,是一片安静。
冗长的沉默之后,晏临则才道:“我并没有打算去花祀。”
姜陶陶:“噢。”
她只当仙君是在给自己找个台阶下。
但凡亲眼见证过朱雀玄女交接仪式那一幕幕的人,都不会相信,晏临则怎么可能缺席有绛朱在的场合?
眼看得不到什么结果,封山令暂时百利而无一害,姜陶陶没继续往下说了,唇角扯开了一点点:“我有点累了,想休息。”
云海亭上,一批又一批的信鸟仙鹤飞进来。
晏临则放下手里那叠宣纸,不咸不淡地道:“交下去处理。”
用仙力翻阅书籍信件很快,但即便如此,他也没有看完。
只是扫了一行字,就完全没了耐心。
落折道主在旁边观察已久。
等属下将仙鸟拿来的东西都整理好拿走,云海亭空了下来。
落折才道:“仙君这半旬,恐怕有不少烦心事。今日犹然。”
极少有人敢用这般松快的语气,对晏临则说话。
他抬了下眼皮,扫过落折略带调侃的脸色,淡淡道:“很明显?”
“他人不敢直视仙君,并不明显。”
落折猜,晏临则这异常,或多或少跟姜陶陶有点关系。他倒是很想往下说。
对这个在任何场合都极为依恋晏临则的小姑娘,他至今都有些怜爱。
谁料,晏临则话锋一转,突然问起:“司命收的弟子,你可见过?”
落折八面逢缘,跟司命应该颇为熟悉。
司命有许多个弟子,晏临则并没说清是哪一个。
但落折想了想,几乎很肯定地问:“姓宗?”
晏临则回想起昨夜一幕幕,姜陶陶说过,称那人为宗小公子。
他隐住其中冷色,颔了下首:“是。”
落折再次不假思索地追问:“是不是跟……姜陶陶有关?”
原本想跟以前一样,叫声夫人。
话到嘴边,还是谨慎地改成了全名。
晏临则落在他脸上的视线,一下子凌厉了几分。语气始终不淡不显:“看样子,你跟他很熟。”
“只是以前去见司命的时候,打过几个照面。连话都没有说上几句。”
落折道主完全不虚,坦然道:“之所以想起来,是因着我第一次见,差点把那位公子,看成了……仙君。”
不,更准确地说一点,是像仙君的兄长。
容貌、神情、气质没有任何的相处,其无时不刻不在的阴冷气息,跟上仙的温和更是大相庭径。
但就是有些地方……说不出是哪里,能感受出极端的相似。
落折见到宗星洵的第一眼,甚至有个十分荒唐的想法。
这位公子,有些地方像是在模仿晏上仙一样。
但他从未在九重天见到过宗星洵,想必并非此处土生土长的人。
既是如此,宗星洵应该没见过晏钟渊,更谈不上模仿一说。
晏临则跟晏钟渊虽然相差几十岁,但极其相像,宛如一母同胞。如此一来,要是强行说宗星洵跟晏临则有微妙的相似,还勉强说得通。
仙君想起宗星洵打过的第一个照面。
不提醒还好。
一提醒,确实从青年的举手投足中,找到了出丝丝熟悉的影子。
晏临则啧了声,唇角也牵出几分讥嘲的弧度。
这位年轻气盛的小公子,想必是暗恋姜陶陶已久,故意想出这样不入流的花招。
姜陶陶跟他在一起后,甚至连名字带“晏”的东西,都要偏爱一些。
同样的糕点,从烟罗糕改成晏罗糕,她都会不自觉多拿两块。
就是不爱吃,或者吃不下,也会放在盘子里摆好。
去司命那儿算姻缘时,那么多关门弟子中,她选的是宗星洵,也是情有可原。
落折大抵是猜到发生什么了。
饶是知道不合适,还是忍不住替姜陶陶说话。
“仙君,姜陶陶对你的痴情,我们这种不常见面的外人都有目共——”
“睹”字还没说出口,云海亭下便有人来报:朱雀玄女求见。
报完之后,绛朱那道淡红色的身影,便已经飞到了亭上。
属下都知仙君对绛朱特殊。
因此,每每遇到这种情形,还没经晏临则允许,他们便已经直接放行了。
落折见状,连忙打住话柄。轻咳两声,以缓解尴尬。
绛朱朝他们虚虚行了一礼。
周道地客气了没几句,便径直向晏临则求助:“临则,我得知九重天最后一鼎朱雀血玉花器,就在你手上。可否这几日借我一用——”
花器,自然是拿来装那严重受损的仙蕊。
朱雀族以半鸾纹为图腾,以鸾凤为尊。
仙蕊被视作与族人与凤凰沟通的唯一媒介,也是整个九重天,能感知到凤凰存在的唯一方式。
常年供在南朱塔顶,已经足够证明它的珍重。
仙蕊被绛雪损坏后,族里长老一直以各种方式,企图将其保存完好。
但情况并不见好转,尤其是这几日,三朵花瓣之一更是差点凋敝。
这事一直被长老们压着,怕传出去影响朱雀族的名声。
绛朱得知晏临则手里,有十分适合珍藏仙蕊的器物,这才想着来问。
花器这种小玩意儿,对晏临则来说可有可无,他从没用过。
绛朱既然以如此冠冕堂皇的要了,他便自然应下了。
落折忍不住多问:“仙蕊承过一滴凤凰泪,又常年受供奉,怎么突然间坏得这么彻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