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反,都是些私私窃窃的议论声。
有的是在嘲笑她花祀失败,害得整个朱雀族失去了凤凰的庇护。
有的是在说她心狠,花祀之后为了脱罪,把宠爱多年血浓于水的妹妹绛雪,都直接流放去边境了。
绛朱脸上的表情,逐渐无法维持。
当听见仙君的名衔之后,她心头的暗恨几乎决堤,再也忍不住。
“有什么话啊,怎么不当着我的面说??”
对方止住了话柄。
绛朱偏过头,故意露出那刻着半鸾纹的发饰,仿佛是在暗示着她即将在仪典中获得的超然身份。
对上另几位女仙的脸,扬起下巴,十分高傲地淡笑起来:
“九重天之上,除了我百年前有幸,还有谁得到过凤神的青睐?
凤凰之火普照天外天,你们说的什么,上神都听得一清二楚。”
接二连三遭遇各种事后,现在的绛朱,在晏临则面前保持从容,已经很勉强了,根本不想在这群人面前再装模作样了。
反正他们也说不出一句好话。
不过,这所有乱糟糟的事,都会在参与完这次仪典之后,变回原样。
如她所说,她曾经受凤神青睐,是九重天唯一得到过上神讯息的人。
如今若是能当面得到凤凰的一句话,证明那次花祀失败,不是她的错,是整个朱雀族没保护好仙蕊的错。
那么,她的玄女之位,依旧可以牢牢稳固,甚至更高。
至于仙君……
绛朱还记得,晏临则之前问过一句,她是不是花祀失败了。
仙君修为高深,定然应该更倾心于修为高于其他女仙的女子。
是她花祀失败,给晏临则留下了些不好的印象。
再加上当时姜陶陶死得突然又惨烈,外界传言都把责任推到她身上,晏临则才会胡乱说出那番伤人又羞辱的话。
等这次仪典后,也一定会变回以前那样的。
绛朱抬起眼,小心翼翼地望向很远处,那道几乎快看不见的背影。
晏临则并没有跟任何人待在一起,走得很是匆忙。
自那次事故后,这是他第一回,出现在其他人面前。
众仙好奇地一瞥,就瞥见仙君那满头雪白。
联想起突降的天劫,心底止不住发麻,纷纷嘘声收眼,不敢再看,更别说议论一个字。
只有这里无处不在的凤凰火,暖融融的,能勉强驱散他们心头的畏惧。
晏临则并不在意旁人。
直到凤凰台前,才停了下来。
他指腹仍捏着缨穂,抚了两下,抬眼望向面前一片耀眼的金红。
按照以前的习惯,晏临则不假思索地想要仙力探测下此处。
不过,刚刚一动,就听见道提醒的男声:“仙君如果不想被结界反噬,还是收敛点比较好。”
阴阳怪气之下,难掩熟悉。
晏临则掀起眼皮,正正看向来人。
饶是他神情再冷凝,也不免愣了一会儿。
宗星洵穿着一身绣金紫袍,朝他笑得十分春风得意:“这是看在仙君跟我曾经见过一面的份上,我好心。要是不听,我也没办法。”
除了凤神,谁可都没有资格,在凤凰台里动用仙力和术诀。
晏临则的心却全然不在此。
他定定地望着宗星洵,一个一个字往外蹦:“见过一面,是在流月殿里?”
“不然呢?”
没有认错。就是那夜来找姜陶陶的“司命星君弟子”。
晏临则眯了眯眸,对上那双刻薄又含笑的眉眼。
烦躁不耐的心,像是被泼了盆冷水。
明明天外天如此温暖宜人,他却骤地感觉凉了下来。
心头,渐渐滋生出一点一点的异样。
有些荒唐的念头升起,还没理清,就被他下意识地快速否决掉了。
长指捏在一起,晏临则垂下眸子,良久后,神情似乎才恢复平常。
没有跟宗星洵过多客套,甚至连句道别的话都没有,他擦肩而过,径直走了进去。
身后,只听见青年凉凉地笑了声,充满了看好戏的幸灾乐祸。
晏临则没有理会,手指又抚了下缨穂。
心底在告诫他自己,要镇静下来。
他原本是甩开了众仙,一个人遥遥领先来到了这里。
这几番推延,竟还是最后一个到的。
当仙君站定在所有人之前时,仪典正好开始了。
三青鸟变回小山般庞大的原身,冲到凤凰台周围,绕台九圈,仰头发出一声长鸣。
紧接着,凤凰台里外,都响起一声接一声的应和。
上古血脉绵延至今的瑞兽,甚至凶兽,低下对神仙都无比高傲的头颅,虔诚又尊敬。
其他已化成人形得道成仙的上古兽族——朱雀,重明,毕方,亦是不例外。来到这里的所有族人,都齐齐匍匐下去。
百鸟朝凤。
他们自然该是第一个对凤凰表达忠心,再第一个得到凤凰恩典。
红日当头,驱散雾气,将高台上的每一寸都照得发亮。
火红的鸾纹衣袂被风逗弄吹起,划出道如波般的弧。
有人余光瞥见,却敬畏得不敢窥探。
一切都是如此庄重又祥和。
唯独在人群最首,突然听见“哐当”的剧烈声响。
古剑跌摔在地,将玉砖砸开道道裂纹。
齐刷刷的目光,瞬间都投向仙君。
而晏临则,已经完全顾不上其他。
他瞳孔猛地收缩,惊愕到了极致。
脑海里一阵紊乱嗡鸣,连带着经络里的仙力都在胡乱震动,踉跄地后退了一步。
狭眸暗红,已然被激出了点点血雾,却还在紧紧盯着那道火红的身影。
不会认错的,就是隔得再远,他也不会不可能认错……
那是比任何时候都要活生生的姜陶陶。
但这只在他面前孱弱无力的小雀妖,正一袭华服,受万兽敬仰。
正站在……凤凰该站的位置上。
比他记忆里的任何时候,都要光彩照人。
第一眼熟悉,第二眼陌生,令他快要分辨不出他到底看到了什么。
晏临则手里还捏着那只缨穂,却已经不自觉地指骨泛白,青筋凸起,用力到肉眼可见的发抖。
高台上的人,也看见了晏临则。
看见他的白发,和他异常的反应,好像很是惊讶,上下扫了几眼,便立即转过头,像是在求助身边的人。
——连愕然的表情都一点不变。
晏临则清醒过来。
那真的就是他要找的,找了这么久的人。
他滚了滚喉结,试图从喉骨里挤出几个语调晦涩的字眼,嗓音却已经近似嘶哑,离得远了,都要听不清。
“陶——”
话音刚起,眼看场面就要失控,
一身竹青的身影微侧,抬袖遮住了姜陶陶惊讶得有点失态的眸子,亦是阻隔了晏临则看她的视线。
以这小小的举动,试图让气氛稍微冷静一下。
果不其然。
周围都凝固住了。
晏临则的神色,也凝固住了。
他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
那跟他容貌肖似的男子微蹙起眉,抛给他一个提醒乃至警告的眼神。
又垂下眼,语调温温润润地低笑道:
“陶陶,你再看阿则,我会吃醋的。
要不然,我还是先带他下去?”
那语气,那神情,似乎是想缓解尴尬,把事情往自己身上揽。
但字句里透出来的熟稔,就是容易让人听出些别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