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晋|江首发

但这所有的惊涛骇浪,都只能在心底里波动。

周身那一阵阵涌上来的凤凰气息,不断提醒着他们,这是在仪典上。

按照礼节,就算抖的晃的再厉害,也不敢发出多余的半点声音。

鸟兽渐渐抬起头颅,轮到三大兽族上前献礼了。

为首的,正是朱雀。

而朱雀最首的,正好是绛朱。

朱雀玄女仍旧弯身匍匐着,撑着地的手臂却在极具颤抖,甚至有些撑不住了,让她差点磕下去。

她不敢抬头去看高台上第二眼。可刚才,已经看得够清楚了。

从开场毫无征兆地改了规矩,不再是朱雀族,而是三青鸟先恭迎开始。

绛朱就料到,凤神已经迁怒于全族。

可当看见姜陶陶的脸,玄女才终于体会到,何为深入骨髓的恐慌。

朱雀全族,她,绛雪,都做了多少冒犯乃至陷害姜陶陶的事。

绛朱比任何人,甚至比还是雀妖时的姜陶陶,都要来得明白。

那些事,姜陶陶肯定都一桩一桩看在了眼底。

“上神听得一清二楚”,原是她拿来警告别人,可现在,全都一字一刀地插在了她自己身上。

她不想,也不敢上前。

但不是谁都能像晏钟渊一样,得到凤神的默许,打断仪典秩序。

此刻她就代表着整个朱雀族,不去,就是对上神不敬。

“九、九重天,南朱雀族第七百二十五任玄女,绛朱……”

绛朱说一句就是一个大喘气,“以南朱塔祀上神百年有余,不求恩典,只求有幸,永为凤凰座下魁首——”

三青鸟那数人高的身躯,突然立在了她面前,阴影像座山一样压过来。

它低低鸣叫,极干脆地通知着来这里的所有朱雀族人:

他们自建族驻守九重天南侧以来,最引以为傲的万禽魁首身份,现在已经丢得一干二净了。

绛朱努力扯开一点很难堪的笑容:“这只三青,莫不就是上神当初下界历劫时,豢养在身边的那只?

当初怪我……不,卑下,还有卑下的族人满心都在为您祭祀上,竟未能察觉——”

她不敢辩解得太过,怕太虚伪,惹得凤神更多反感。

却也不敢什么都不辩解,任由朱雀族的地位一落千丈。

朱雀全族针对姜陶陶,不就是从她跟仙君的瓜葛开始的吗?

若真真让朱雀族落得如此下场,她绛朱,就彻底成了族内的千古罪人。

别说曾经引以为荣的天选玄女之位,恐怕死后,连魂魄都不能归于南朱塔。

“——还没说完吗?”

高台上,传来不轻不重的疑问。

声调像蒙了层雾,轻却庄重。

没有不悦,大抵是懒得对她有多余的脾气。

但直接打断她的话,代表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

玄女一下子僵在原地。

长老大惊,连忙匍匐上前,再三告诫谢罪。

连多余的话都不敢说,立即将绛朱以及其他族人,扯到了人群最后。

绛朱激动得几乎要失语,却被紧紧掐着声穴,连气音都发不出。

长老千里传音到她耳里,锐利的斥责振聋发聩:

“够了!绛朱,你以为那是谁?还嫌上神对我们不够宽容吗!??”

他们当初觉得是姜陶陶抢了绛朱的道侣夫婿,断了他们跟晏临则的姻亲。

全族上下,就此同仇敌忾。

那个时候,怎么会想到。

被他们鄙夷蔑视的雀妖,亦会是被他们供在南朱塔里,千百年只盼能降临一回的上神?

当初的所作所为,如今都成了实打实,百翻百的报应。

罪有应得,多余的辩驳都是苍白。

昆仑境的重明一族已然上前,仪典继续。没人再把心思跟视线,落在面色灰白的朱雀族人上。

或许是被前面这一个二个的插曲给震住了,之后并没再出现任何差错。

溢美与赞颂萦绕凤凰台下,不绝于耳。

就是曾经跟姜陶陶妖身有过节,如今忌惮万分的神仙,也抛下了所有心思,面露出由衷的崇敬。

神仙崇光明,怕魂灭,自是天性。

那向往凤凰的涅槃之火,亦是天性。

仪典结束,齐齐恭送的声音响遍天外天。有的甚至剧烈到穿破缝隙,几乎要惊动下界的其他位面。

姜陶陶十分理所当然地受完这一切,也没多待,转眼就回到了寝殿。

她躺进柔软宽大的榻里,像只小兽般裹着被褥打了个滚。

下巴搁在软枕上,没半点刚刚在高台上的仪态。

头顶,突然传来一声轻咳。

“陶陶,阿则还在等我。”

姜陶陶这才记起,还有这么个人在。

她立即坐直,盯着晏钟渊的脸看了半晌。

随后,像是下定决心,抿唇:“我让小宗去叫他过来吧。”

正好腾出这点空隙,先粗略解释一下她跟晏临则的纠葛。

晏钟渊向来通透,联想到胞弟前所未有的异常,难免猜到了些。

他没露出任何异色,颔首,声音照旧温柔:“我在这里陪你等他。”

仪典举行了很长一段时间。

众人折服于只曾出现在典籍中的上神姿态,又被暖融融的凤凰之火围绕着,没觉得过了多久。

但对晏临则而言,这几个时辰,漫长得接近难熬。

他脑海里闪过很多繁芜的东西,可回想起,一个都理不清。

像是刻意被他忽视掉了,免得冲垮心头最后的防线。

到最终,仙君终于找到了一个并不定的定论。

凤凰涅槃前,需要渡劫。

姜陶陶就是为了渡劫,才选择去下界,忘记过往,变成仙力近似于无的小妖。

她该是被他那些荒唐的举动伤透了心,跳下诛仙台,再去“钟临”那个位面走了一遭,历完了所有劫数。

重回本体后,就不愿再见到他

但过往两三千个日日夜夜,姜陶陶对他的钟情跟痴恋,绝不似有假。

连最后一眼,用魂魄的模样跟他见面时,都是笑着的。

……只是他曾经做得太荒唐了而已。

晏钟渊跟他容貌相似。

而那明明该是星君弟子,却突然出现在这里的宗星洵,同样也被落折道主说过,有些举动很像他。

这些,绝非是巧合。

——长兄,是姜陶陶归位后找的,跟他容貌相似的慰藉。

一定该是这样的。

晏临则翻出了许多东西,来佐证他的想法。

当然,也有很多相违背的证据,被仙君弃如敝履,视若无物。

他并不在意真相,只是暂时需要一个念头来支撑着他。

像被紧紧攥在手里的那道缨穂一样,成为神识里最后一根还绷着不发的弦。

恰是这时,那阴阳怪气的调子,又从不远处响了起来:“仙君这模样,既然这么不适应天外天,还有必要待着吗?”

晏临则蓦地转过身,没有理会他的讥讽,哑声问:“姜陶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