熠王不解:“皇后何处可怕?”
“噢,我当然不是说当今的皇后娘娘可怕,我说的是‘当皇后’这件事极其辛苦……”
“我明白,此处只你我二人,你大可畅所欲言。”
聂羽熙顺手抱了个拳以示感谢,继续说:“殿下,当皇后可真是对一个女人而言最大的苦差!首先,她母仪天下,就必须端庄从容,大度稳重,时刻维持优雅高姿态,不能有小情绪、也不能显露疲态;其次,她要统理后宫、知人善用,清算开支用度、重视繁文缛节、筹划节庆仪典……繁杂琐事大小巨细必须尽在掌握;再次,她还要忍受和无数女人分享自己的丈夫,照顾别的女人生下的孩子,而且不能有丝毫嫉妒之心。”
她夸张地倒抽一口冷气,继续逐一道来:“殿下,是人都有负面情绪、也有疲惫不堪的时候,总要有个可以宣泄的出口,若是永远端着架子不能放下,迟早有一天会得心理疾病的。还有哪些大大小小的杂事,后宫人多口杂、众口不一,光那些差役、婢女、太监……他们之间的勾心斗角就够受的,更何况还有那么多皇亲贵胄背后的七大姑八大姨,这其中的尔虞我诈、口蜜腹剑……可不是一般人的脑子能算计得过来。说句不好听的,皇帝治国安邦统理天下,可有文武百官出谋划策,可皇后这看似小小后宫里,充满了明争暗斗,她却不能找任何帮手,甚至不能交什么知心朋友,一不小心就要让人扣上偏私弄权、舞弊失职的帽子。”
“其实这都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还是最后那条!”聂羽熙直愣愣地看着熠王,“殿下,在我的那个时代,男女都是一夫一妻制,受婚姻法的保护,任意一方与原配以外之人媾和,那都是为天下人所不齿的!况且我们还讲究婚姻自由,可以自由恋爱、自由成婚、甚至还能自由离婚。任何一方不满意婚姻现状,都可以提出解除婚姻,从此桥归桥路归路。”
“我从小到大受到的教育正是如此,所以婚姻观也大抵如是。”聂羽熙说着,又甜蜜一笑,“不过大人倒是对我说过,在路朝也流行专情不二的夫妇,他就十分认同这一点!”
“可皇后就享受不到了啊!毕竟皇位是世袭的,身为皇帝,必须开枝散叶,子嗣越多才越能从中挑选出最优秀的人才,以确保国本不衰。即需要诸多子嗣,皇后一人之力毕竟有限,后宫佳丽三千便是责任所在。”
聂羽熙停下来,悲天悯人地咂咂嘴:“殿下细想,天下哪个女人不渴望一份忠贞不二的婚姻呢?皇后也是女人,只是苦于求不得罢了。她心里凄苦,却要强颜欢笑,天天端着温和端庄的态度,看着一代又一代千娇百媚的女子,前赴后继地抢走她的荣宠,更何况……那些女子中也不乏有些心机深重的,卯足了劲使出暗箭,要将她从皇后的位置上撬走取而代之。”
“因此,她可能被人下药而迟迟怀不上孩子、更可能好不容易生下嫡子却又被人暗算夭折,所谓母凭子贵,后宫多少女子为了生下自己的孩子和不让别人生下孩子而无所不用其极。所谓皇后,便是天下最阴毒暗箭的众矢之的啊!”
“这日复一日下来,皇后终有撑不住笑脸的一日,她精疲力尽、不堪重负,继而变得性情古怪,难以接近,难得与陛下见上一面,也只有满心的怨怒,再无往日的温情。曾几何时执手平天下的豪情壮志,被这周而复始的诡计、阴谋、隐忍、埋怨所取代。纵使皇上对皇后再情深义重,也难免心有失望,失望便会冷落,冷落了她,尚有无数燕瘦环肥争相博怜。”
“到最后,皇上终会遇到令他再次怦然心动的嫔妃,而到那时,皇后已然芳华不再,韶华尽逝,漫漫长夜、孤冷凄清,那一身凤冠霞帔与高高在上的地位,全都成了困死她的枷锁。”
聂羽熙戚戚然地长叹一息:“更可叹的是,即便到了那一步,所有人还依然将她架在云端,以为她独得了天下女子最大的好处,她所承受的妒火与压力,至死不休……”
她终于说完自己对“皇后”这一身份的理解,像是说了一个极其悲惨的故事,到最后自己也不由地满脸伤怀。
熠王听得认真,也不免身临其境,到最后望着她怅然若失的面庞哑口无言,竟也有了一丝心疼。
“羽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