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成淮偏首过来,阴影打在他的侧脸上,掩住了一半面容,嗓音却是比之前愈暖两分,“这里太晒了些,舅舅不如随我去殿中喝口茶。”
时近晌午,阳光从窗户里大片滑落进来,金芒中弥漫着浅浅檀香。
书案后,李聿着一拢青色锦服,头发整齐束至玉簪,通身金贵端严。却维持不了多久,但见他一手撑去额骨,另一只手搁在案上执笔刻画,眉间丘壑渐愈现愈深。
自幼时起,一旦碰见什么难解之题,总有几张宣纸逃不过被那支狼毫蹂辱的命运。
李知便是这时跨进屋内,觑起眼来将他打量一番,“春试准备得如何了?”
李聿循声抬首,不过俄顷,又皱眉低下,“依父亲所见,孩儿正在奋力读书。”
李知冷哼一声,寻了张梳背椅自顾坐下,仍旧一副严面不改:“你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倒是练得炉火纯青。但说这眼前春试,你心中可有半分把握?”
说话间已有下人进来奉茶,才至跟前便被他摆手推拒,一双黑目牢牢扣在李聿身上。
闻听此,李聿打圈儿的笔稍顿,眼底摆出个略微不屑的神情,道:“父亲说笑罢。若孩儿只有半成把握,何至于读到今日?不如早早歇了。”
言讫转转手腕,黄白的宣纸上倏而勾勒出更多大小不一的线圈,全部混杂一处,犹如他不得指引的思绪一般。
李知看他态度恶劣,庞然的怒意在其一双浓眉中迅速滋长蔓延,“你这是在与为父置气么?”
话罢,一拍扶手,振出一道闷重的木击声,随着他的训斥阴阴散开:“你私拿我的腰牌入宫,如此目无王法!我是念着让你入仕才没打断你的腿,仅仅将你禁足一月,你竟还有怨气!”
一通谴责劈头盖脸落下,李聿不免怔了怔,哪里知道他的怒火自何而起?便乖顺地答一句:“孩儿不敢。”
引得李知艴然站起,指向案后的手指不住抖了抖,又收成拳掷去身侧,“好、好!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个孽障!我看你春试以后也别想出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