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夜色是遮挡一切的烟幕弹,那士兵显然没有认出她来,语气焦灼又带着点生硬:“这个时候谁都希望邹上尉在,不过这里有两万多人,邹上尉就是有三头六臂也顾不过来,你跟着我就行,我们都是军人,在这里谁都是一样的!”
温寒看了看身后的帐篷,脚下又趔趄了一下,这次的摇晃感比刚才更加明显,她脸色泛白,心里始终想着自己给邹亦时的那句承诺,无论什么时候,无论面对什么情况,都要懂得保护自己,只有这样他才能安心地救灾。
想到这里,她便没有犹豫,摸黑跟着众人往前走。就在他们走了不到十几步的距离,脚下的大地突然开始剧烈摇晃,身处黑暗之中,目不可视本来就让人缺乏安全感,而现在土地摇晃,破裂,坍塌,变成一道道深不可测的鸿沟,越发让人毫无依托。温寒虽然能在血肉模糊的手术现场保持沉着冷静、面不改色,但是遇到这种在自己把控之外的情况,还是被惊吓得手足无措。
耳边充斥着大地崩裂坍塌的沉重轰鸣声,惊慌失措的灾民的尖叫声,凄厉的哭声,还有飞禽走兽被惊动后四下逃窜的声音,温寒眼前一片黑,耳旁嗡鸣作响,让她分辨不清哪里该是她前进的方向。
“大家不要慌,跟着我走,不要掉队!”指挥他们撤离的士兵大声地嘶吼。平素听起来震耳欲聋的声音在大自然的怒吼面前显得微不足道,温寒循着声音往前走,身侧不停有人慌慌张张地逃窜,她猝不及防地被撞了一下,整个人重心不稳,重重地摔在地上。
她的膝盖和手肘磕在了石头上,尖锐的痛感立刻沿着伤口蔓延到全身。视觉出现障碍后,其他感知就变得格外地敏锐,她能感觉到其他人从她身侧一涌而过的惊慌和混乱,也能清晰地分辨出血液涌出和被人踩踏的痛感之间的差别。
她不停地被人碰撞,加上膝盖受伤,挣扎了好几次都没有站起来,大地还在不停地颤抖,她甚至觉得下一秒她就要掉进这深不见底的鸿沟了。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坚韧不拔、柔中带刚的,毕竟就她二十多年的人生历程中,没有出现过任何让她手足无措的事情,所以她一直把那句“你体会过什么是绝望吗”当成是一句笑话,轻飘飘地一笑而过了。
直到现在她才恍然大悟,从前她自认为的那些挫折是多么可笑,在危及生命的灾难面前,一切都显得微不足道。她无比地想念邹亦时,也只有现在她才明白,只有他,才能护她周全。
耳边的嘈杂声渐行渐远,脚下的震颤也微微缓和,温寒挣扎着爬起来,头晕眼花地望着人流涌动的地方,瘸着一条腿踉踉跄跄地往前挪,有温热黏稠的液体沿着她的手臂流下来,一直淌到她的掌心,她甩了甩发麻的手掌,随手在衣摆上蹭了蹭。
因为是紧急撤离,所以救援队员没有安排大家去太远的地方,只是远离坍塌地带,在相对平坦宽阔的地方稍作休息。
温寒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黑暗让人失去了基本的辨识方向和判断脚程的能力,她觉得自己走了一个世纪那样漫长,才终于和大部队集合。
他们这儿聚集了大概两百多人,人不是很多,但在不足五十平方米的空地上还是略显拥挤狭窄。温寒站在最外围,脚边能触及坚硬的石块和地面裂开后的缝隙,她心口一凉,小心地往里头挪了挪。
“有没有受伤的?”那士兵见人群开始安静下来,第一时间检查伤员,温寒摸了摸自己手臂上黏腻浓稠的血迹,没有出声。有几个人陆陆续续地应声,他们被带出去做紧急消毒包扎,温寒的心底一亮,如果这两人是去医疗基地包扎,兴许还能见到邹亦时,于是她扬着声音喊了句:“如果你们见到邹上尉,麻烦帮我带句话,就说医疗组的温寒现在很安全,让他放心!”
人群中一阵沉默,短暂的沉默足够让人琢磨出她话里的意思,惊恐过度的人们急切地希望有某种事物能转移他们的注意力,消弭劫后余生的惊慌。温寒的话成了很好的目标,从人群窃窃私语的程度来看,无非两个意思,一她是邹亦时圈养的金丝雀,出了事,想让邹亦时特殊关怀,以便显示出她的与众不同,谋取点高人一等的私利;二她想拿邹亦时做个幌子,好借机得到其他人的另眼相待,两种观点却殊途同归,对温寒来说无论哪种揣测都不带善意。
那士兵低喝了一声:“都安静!还有没有受伤的?”他没有做任何回应,显然他潜意识里已经相信了第二种观点,温寒是在自说自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