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氏笑呵呵地拉过她的手, 格外亲昵地絮叨起来:“这孩子, 还是这样礼数周全, 讨人喜欢。说句不该说的,其实啊,我从没觉得三年前你家那件事你有做错什么。只不过姑娘家家的,还是不要舞枪弄棒为好,尤其是这嫁了人以后,女子要相夫教子、打理庶务,其他的事比起这些都得往后稍稍,毕竟丈夫和儿女才是女子的天与地啊,你说是不是?”
清黛有点懵,印象里在这之前她和张氏见面绝未超过三次,每次也只是草草见了礼问过安,连句正经的寒暄都从未有过。
因此她也不是很明白她现在这般亲切热忱是为哪般。
而且这样话里有话的“亲切热忱”,她也实在有些受不起啊。
朱若兰亦听出不妥,一边伸手将清黛不露声色地带回自己身后,一边温声道,“这丫头是她外祖家所有人的心头肉,至今都还没舍得给她说人家,他们柔夷嫁娶素来又比咱们中原要晚上几年,王妃娘娘这时候同她说这些,只怕她还听不懂呢。”
张氏又道:“你家四姑娘也十八了吧,这柔夷人也真是的,再怎么念着孩子,也不能耽误人家的终身呀。这要是放在我们中原,还不得被人笑话死?
“就说恭如县主家的那个女儿,品貌才情都不算出众,偏父母爱得什么似的,觉得谁也配不上他们家的掌上明珠,挑三拣四半天,生生把女儿拖到了将近十九的岁数,才堪堪说上个一日不如一日的周家,还是去做填房……啧啧啧,有句话叫什么来着…啊对,是‘心比天高,命比纸薄’,想来说的就是这家人了。”
她这舌根嚼得又臭又长,得亏清黛和朱若兰修养良好,全程没有打断,也没把不耐烦写在脸上,更没有因为她的指桑骂槐当场翻脸。
但并不代表清黛不曾生气,“这许就是中原与柔夷的差异吧。说起来,为着这个,我原本也有一事要亲自登门叨扰王妃娘娘,没成想今日竟会这样巧,让娘娘先驾临我孟侯府,那我便直接同您说了。”
说着,她便也不再跟她虚以委蛇地假扮和气了,抬手让人去将早就备下的那对红珊瑚母子象捧出来,奉于张氏眼前。
“舍妹书岑,承蒙娘娘与黎王殿下不弃,曾萌有纳其为侧妃之美意,然家公在与家中其他人商议后,还是觉得舍妹自幼因着两地教养观念的不同,被家人宠得颇是骄纵蛮横、乖张无礼,前阵子又闯下了弥天大祸,实不堪为王府命妇。遂家公便将这对用红珊瑚雕成的母子象托付于我,要我代为赠予娘娘与黎王殿下,以表歉意,实是莫府教养无方,辜负了二位的抬爱,无缘与王府缔结良姻了。”
“这……”张氏正要开口。
清黛却不等她反驳,便气也不喘地接着说,“正如方才我家二伯娘所说,我们柔夷儿女婚姻嫁娶素来偏晚,在中原或许是笑话一桩,但我们老一辈的考量却是,希望儿女能在更加懂事明理的年纪再去与他人缔结鸳盟,不要因为年轻幼稚,给对方以及对方的家人徒添不必要的麻烦。
而舍妹书岑,因被家里宠惯过度之过,向来不如别家女儿省心,家里原本的打算也是想将她再多留几年,如若不然,草草发嫁的结果,只会令两家人焦头烂额。还望娘娘和殿下体谅家公的苦心。”
她分外仔细地拿捏着自己的语调,让人听上去又轻又慢,和煦而又温雅,像是一场润物无声的春雨,不知不觉就能把道理劝进人心里。
殊不知张氏长了一张油盐不进的精明面孔,竟是个尤其好说话的,听完清黛所有的陈述,不仅没有变脸,甚至还有点喜出望外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