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凝熙唯苦笑而已。
之后他将自己呕心沥血、宵衣旰食赶出来的古籍编书郑重呈送给上司的上司——张尚书。
成书大约两只指节厚,殊为可观,比一般三四十页的线钉本厚重的多,一看就是下了大功夫。
纸张齐整,墨迹犹新,字迹隽秀,排版美观,张尚书粗略一翻,心下先喜欢了三分。
再浏览其中数页,他深觉口齿噙香、条理分明、发人深省,能从被人研究透熟的三坟五典中翻出新意还不离儒家本心,这份本事放眼朝野,也就屈指可数几人能做到,顾凝熙正是其中佼佼者。
张尚书将此书收好,留下意味深远的话:“凝熙,不要因为宗族、婚姻变故妄自菲薄。你腹内千书、学识扎实,就是你最大的倚仗。你的好日子还在后头,等圣上传唤吧。眼下一定要将身体调养好。”
顾凝熙恭敬应是,送走张尚书,回来就支撑不住,一时晕眩,跌倒在地。
小厮们哭着叫着“爷”,忙颠地请了名医来看诊。
正是受过顾凝熙赠画的那位老大夫,收回诊脉的手只摇头,床上日夜低烧、伤口溃烂的病患,还连续熬夜费神、点灯熬油折腾了自己这么几日,脉象糟糕至极,几近奄奄一息,实在不好办。
他是大夫又不是大罗神仙,能跟不要命的病人讲养生之道么?他要跟亲眷交代几句。
管家却低眉顺眼接话说,主子爷已经是孤身一人,无亲无族,无人可托,请大夫有话说给他们这些老仆从听。
大夫深深叹气,晓以利弊:“顾司丞现今情况十分棘手。十日前心脉受重创,河水污浊顺势入身入血,后患无穷。他昏沉那两日其实是好事,身体得到喘息之机,自行修复。然而谁知道这位是拼命三郎,一睁眼醒了就作践自己,下床着地,吹风日晒,毫不爱惜,难道自己不晓得疼么?”
“你们想想,伤筋动骨还要卧床一百天呢,他是心口中刀啊!心乃人之重窍,不比骨头娇贵?顾司丞自苏醒以来,可有每日卧床五个时辰?退一万步,每日可有睡足三个时辰?可有按时用膳?可有遵医嘱服药?都没有!一样都没做到!”
大夫一把年纪,说到此处激动起来:“他这样子,身体怎么能复原?顾司丞原本年轻底子足,受伤后好生调养一两个月,应该能不留后患。结果这十日,他比康健之人都煎熬,居然到眼下方晕死,已经算他逞强,靠一口仙气吊着了。能怎么办?大夫都束手无策了!”
管家和小厮们闻言纷纷落泪,主子爷的辛苦,不仅在于赶工皇差,也在于他心里头难受,作为随侍之人,他们哪个不知?
劝也劝过,催也催过,主子爷就是埋手书堆、听而不闻。毕竟主仆有别,他们除了将汤药和饭食热了又热,摆在主子爷手边最明显的位置,别无他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