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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清澪唇角勾着抹浅淡笑意,在他自家都没察觉的时候,眉峰那点子愁已经散开了。入怀的账册是墨蓝色底子,用线订好,字迹整整齐齐。居然是梅字簪花楷。

账簿上写的都是明德朝年间的事。

按照谢灵欢提供的账簿,他们如今是藏在青苑内扮作运盐的景氏皇商。自从明德朝颁布开中制起,盐引便成了市商与皇族权贵之间的引子。手握盐引的商人,又分为内商与边商,景家便是与朝廷分利的内商。内商控守支,大可虚报粮仓数字,然后套利盐引,再以垄断性的盐价牟取暴利。

开中制走到明宗帝时,已经从底子里都烂掉了。所谓内商、皇商,基本都不再负责粮、米、马、帛、铁的具体市易。这些货物到底有没有送到边关,边商们说不清,边关守城将士们就更无从查起。

账簿往后翻,都是历历罪证。谢灵欢详细地列出了人名、官职、籍贯、所贪墨的金额与货物。这本账簿,既是阳世朝廷所谓的罪证,也是幽冥地府的铁案供词。

花清澪手指轻拨,阳世人看的官衔财禄是用墨汁写的,罪证与刑罚却是用冥气显现。字迹隐藏在墨汁后头,刑罚皆条目分明地列在官禄后头,偶尔还会加上一两句批注,讽刺的很。

记在账簿上的人,下了黄泉后,怕是都落不着好。须受那厌落的发落。

花清澪手握账册,沉吟了片刻。像谢灵欢目前的身份,可自由出入权贵家。进皇宫,也没那么难。

但是他为什么要进皇宫?

抬头再看,碧纱窗外那人已走远了。遥遥地,听见那人在院子里与伙计们说话,检点货物,似乎当真想要进宫。

呵!真稀罕。

花清澪随时把账簿搁在案头。当夜他再次和衣而卧,在内舍幽幽的暗光内,案头那枝血娑婆安静地盛开。他于半梦半醒间,果然又见到了万年前道梦中的人。

无尽青烟雾霭中,那人隔着雾、也隔着水,正在漫然高歌。歌词源自于上古,佶屈聱牙,只能勉强听出是首游吟的叙事诗。

那个人歌声倒是极其动听的,远超过他数万年听过的所有。

“喂!”花清澪在梦中赤脚淌水走向那个人,拼命地朝他喊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个人却像是看不见他,也听不见,云雾遮住他大半个身子,只有肩头以上的一张脸,还是背对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