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千空刚走进雨幕之中,常四便执了油纸伞,悄无声息跟在身后。

这一场夏日的夜雨,来势汹汹,即便打着伞,不过片刻,贺千空玄色衣角也被润湿,银丝绘制的青松云雾图泡了水,已经看不清模样。

贺千空在铺天盖地的雨幕中前行,寒凉的夜风吹了一路,他满腔的怒火渐渐熄灭,五脏六腑间只剩一堆烧灼后的冷灰,填塞在他的胸膛、喉咙里,堵得他喘不过气来。

待回了府,已经戌时,大雨倾盆,奴仆们都躲在屋檐、回廊下避雨。

密不透风的雨丝之中,朗月阁的灯火飘摇,仿佛指引前路。

贺千空回了屋,换了湿衣裳,但鬓发仍旧滴答滴水。

屋里不见林姝蔓的身影,雪梅上前行礼,“世子,夫人去了库房整理造册。”

贺千空挥了挥手,雪梅知趣的退下。

正屋之内,十几盏灯火幽幽绽放,照亮屋内的各色陈列。

饮了两口檀香木案几上的武夷岩茶,贺千空打量四下,忽然发现,不知不觉间,林姝蔓已经在这里留下了太多痕迹。

床榻之上的绀青色帷幕,是她嫌弃之前金丝织锦帷幕厚重,一力换掉。中间阻隔视线的山水墨黄花梨屏风,也是林姝蔓着人布置摆放。便是案几上的红海斗龙纹茶杯,也是她精心挑选的一套茶具。

不过短短八月余,她便在这个屋子里留下了刻骨铭心的痕迹。

无处不在。

便如三足紫铜莲花浮雕香炉中挥洒的袅袅青烟,不惹人瞩目,却到处都是。

霎时间,贺千空只觉胸膛中堵着的大石更加沉重,压得他透不过气。

长盛楼雅间看见的种种在他心里挥之不去,越来越清晰,仿佛一幅画卷在脑海中渐渐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