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夫子右手捋了捋胡须,声音苍老却有力,如今眼神中尽是疑惑,偏头仰视着恭敬垂首的辛夷。
辛夷仍是从容:
“前不久平南王妃来尚书府拜礼,曾同家母相谈甚欢,亦嘱咐过学生,平南王一家初来京城不久,望学生看在同窗情分上关照一二,如此,学生看憬世子实在难捱,这才找来夫子求情的。”
话说到这儿,周夫子已经无话可说了,他本就一时意气,当时只觉这憬世子仗着家世为所欲为,几度视书院规矩如无物,这才怒火攻心降下重罚,然方才辛夷三言两语,周夫子也心下微怵,说全然不畏权势断然是不可能的,更何况暴晒这半晌,再加上随后罚抄的足足四十六卷的《礼记》,已然是到了责罚的极限;辛夷如今来求情,台阶摆在他面前,无有不顺势而下的道理:
“既如此,老夫便看在各方情面上饶他这回,只是需得你转告他,此等悖逆不轨的大错,往后万万不可再犯了。”
辛夷面上一喜,赶紧应道:
“是——,学生省得,定会把话带到。”
周夫子闻言摆了摆手,示意辛夷且去吧,随后又继续垂首翻看自己的书。
其他人还不知这辛家小姐站在周夫子身旁说了些什么,就见她又眼梢带着笑意,脚下生风地越过几排,只来得及瞧见浮动的裙摆,人已经径直出了殿阁。
烈日当空下,元憬头上顶着那荷叶,乖乖地端站着,一动不动,倒比辛夷头一回出来看到的模样要稍好一些。
瞧见是辛夷出来,元憬起初面上一喜,但随即像是想起周夫子的严苛,又带着些担忧,眼看辛夷越走越近,元憬不禁急急地开口:
“怎的又出来了?我在外头无事的,你这几番往外跑,晒坏了可怎么好,周夫子不会责怪你吗……?”
辛夷闻言愣了一瞬,倒没想到他如今自身难保了,还有心思担心她的处境,她微微笑了一下,重新把伞罩在元憬头顶:
“放心吧,我方才去向周夫子求情,他心软了,许你免了后半晌的责罚,只把那《礼记》抄完便可。”
“走吧,我方才出来的时候,吩咐了你的小厮,让他去弄了茶水矮凳,你在檐下歇歇再去上课吧……”
元憬还没缓过神,怎么周夫子会这般好说话吗?辛夷去替他求情,想必没少挨训斥;他又细心发现,她现下已不再唤他作世子了,而是你我相称,这样一来,总归是多了几分熟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