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江怀璧洗耳恭听的模样, 他继续解释道:“因为周蒙可以将一切事情圆滑到, 连陛下都找不出错来。有些时候陛下所想要的并非是面面俱到, 而是他自己能够在事中有控制权。周蒙太过小心翼翼了, 八面玲珑今年以前的那些日子里, 没有人能够寻出他的错, 陛下也是。而江尚书不一样, 他自己是知道这一点的,所以固执与坚持甚至有些事情上略显古板。这些是他的缺点, 却也是他最大的优点。这让陛下有松缓的机会,不必如同周蒙那样需各方面思虑, 时刻提高警惕,但凡寻到一个错处, 便是他唯一的错处。”
江怀璧沉思一阵,忽然忆起来当初他告诉自己陛下知晓母亲之死缘由时, 曾说陛下会更安心,江家也会更加稳固安全。当时仅是思虑清楚那件事的意义,却未曾往长远处想,至如今听沈迟一番话,才顿然醒悟。
那一瞬间, 竟觉背后有些发凉。
她自己也是知道的,她入仕的时间都还不确定。而现如今景明帝已对她有招揽之意, 这已令略感不安了。自己定然与周蒙有着莫大的不同,但父亲与自己同朝为官,本就招眼, 若日后真如景明帝所言入阁,即便父亲届时已经退出去,结局也不会好。祖父当初是趁着新帝登基兵行险招,带了侥幸退出去的。但到了他们这个时候,景明帝羽翼丰满,定然没有那么简单。
景明帝如何将她捧上来的,也会如何将她摔下去。
“以陛下现在对你的态度,你到时候为官定然不仅仅是做好本职,暗中密令不会少,你觉得你有多大把握能让陛下一直信你?他能三年就将周家拿下,也能一朝一夕将你江家拿下。世家大族兴衰,皆是如此。江尚书看得长远,这一点我非常敬服。但是,怀璧,你该为你自己做打算的。”
江怀璧不言不语,已然明白他的意思。
沈迟又道:“我曾读兵法,军争篇有一原则称围城必阙。虽是用于战场,其实朝堂这篇战场又何尝不是。多少朝臣整日围着一个皇帝,他需顾及所有人,还得警惕自己的位子被夺了去。八面埋伏里八面玲珑最可怕,被逼急了狗也会跳墙的。给对方留一条活路也是给自己留一条生路。”
这话说的便是太重了,道理却在里头。
江怀璧心道景明帝若是知道了他说这样的话大约即刻要跳起来暴怒。
“我明白,以后会多加注意,”她顿了顿,又道,“你提出的丹青,心里可有底?”
沈迟轻轻一笑,“陛下可是让我回去专心学业的,你是主笔,看你喽!什么时候画好了来我给你评评。”
江怀璧:“……”
“我刚才跟你说了那么多。这丹青不过是个引子而已,我只是暗中给陛下提个醒,你脑袋里整日想的不是朝堂那些盘根错节的,还有世间琴棋书画风花雪月等等,其他的你自己悟一悟便是。要表诚心,你自然要好好画,我记得你当年画作在京城可以冠得上名的。”
江怀璧无奈轻叹一声,“不急于一时,再看罢。”左右三年时间还长着。
沈迟身子往后一靠,倚到车壁上,伸手掀开帘子去看外面,发现已然快至路口,于是不做声响又放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