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只有曹月明明白,曹雅宁叹的一那口气不是因为放下了戒备,也不是因为松了一口气,而是因为她遗憾没办法和院长妈妈告状了。
告曹小虎的状。
曹小虎虽然在曹雅宁的面前不敢乱来,没占到她的便宜,没真的欺负她。
或者是有欺负她的心,但到了紧要关头仍旧还是选择了放弃。
但,他在院里头没少欺负其他的孩子,那些没和曹雅宁一样有本事镇住曹小虎的孩子们吃的亏可不少。
曹雅宁就是想要借着这个机会,和院长妈妈告状,告诉她,曹小虎在院里头的所作所为。
但曹小虎这么做,曹雅宁明显也不太适合再继续告状了。
人家后头打来的那一筐鸭草,可是足足够十个积分的了。
说起来,这一单还是曹小虎吃了亏,虽然他甘之如饴。
“嗯……”
曹雅宁想了想,继续拿起笔在那本子上写:
“曹小虎看了我好几眼,红着脸出去了,又打了好大一筐的鸭草回来,还不让我记分,说小爷不会骗人,不会占人的便宜,他是个好人吧?”
曹月明:“……”
这小姑娘,是真的腹黑啊。
果然,周一的升旗仪式上,曹小虎同学被院长妈妈拎出来批评了。
不过在批评的最后,还夸了夸曹小虎同学能够及时知错就改,这种行为也值得褒扬,但言语上对女同学不尊重,仍旧要罚。
最后,他一周都得白白的去打鸭草,没有积分。
然而曹小虎同学并没有恨曹雅宁,反而觉得,曹雅宁同学真的是一个好女孩子,不说谎话,说的都是实话,还把他的行为都写在了自己的日记里头。
是不是因为她也对他印象深刻呢?
曹雅宁对他印象深刻不深刻没人知道,反正很多孩子都知道曹雅宁的厉害了。
渐渐地没有人敢再去欺负她,反而还有不少人主动开始靠近曹雅宁,愿意和她玩儿了。
因为他们发现,这样的事情有过好几次,每次院长妈妈都处罚了那些曾经欺负过他们的孩子,而那些孩子也没有找过曹雅宁的麻烦。
他们的日子渐渐地好过了许多。
他们知道,跟曹雅宁在一块儿,不会被欺负,就算是被欺负了,也能再还回去。
渐渐的,曹雅宁独自一人在孤儿院也能活的非常好。
曹月明离开孤儿院的时候,她已经取代了自己曾经在孤儿院的地位,以她的方式。
以后,就算没有自己庇护着,曹雅宁也能够在孤儿院活的很好了。
离开的时候,曹雅宁头一回哭了。
两人相处这么多年,曹月明第一次认识曹雅宁的时候,她是一个躺在病床上,到处都插着管子,手上也扎着针头的小姑娘。
可她没有哭,见到人也只是甜甜的,弱弱的笑。
后来被其他的孩子们欺负,她也没有哭,只是默默的寻求庇护。
再后来,她就总是那一副微微笑着的样子,仿佛脸上永远都会挂着一张带着笑容的面具般,就那么看着你。
就算是和曹月明两人私底下一块儿相处的时候,她也仅仅只是会在身体疼痛的时候皱皱眉头,然后告诉曹月明,没关系,我不疼。
像是现在这样,哭的像是一个真正的十多岁的小孩子一样,还是第一次。
“别哭,我又不是不回来看你了。”
曹月明笑着帮她擦眼泪,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到。
这样就很好。
她一直都觉得,曹雅宁这小姑娘冷静的过分,冷漠的也过分,腹黑的也过分。
她就是那种太过于聪明的女孩子。
也是那种太过于冷漠,除了保护自己谁都不在乎的人。
曹月明觉得,这样的孩子以后可能会出什么问题。
她甚至很多时候都在怀疑,自己那么教她的东西到底对不对。
是不是应该多让她知道一些美好的,带着希望的东西。
虽然那些东西都很虚幻,离她们的生活很远,可能一辈子都不会降生在她们的身上。
可那些东西好歹能够给人一个寄托,给人一个念想,一个奔头。
像是曹雅宁这样,小小的年纪,就仿佛参透了这个世界上的一切好与坏,善与恶般,真的不太好。
直到这一刻,她明白,这小姑娘的内心里其实还是有温暖的,她只是把这些温暖的东西小心翼翼的保护了起来,装在了自己内心里最深的地方。
不轻易的展示出来罢了。
她也有情感,也有自己的意愿,不会被那些冷漠吞噬。
这样就很好了。
“可是以后我们也不会再像是在这里的时候这样亲密了,你会有自己的生活,我也会有,我们不会像是真正的姐妹那样了。”
曹雅宁哭着诉说自己的担忧。
“放心,只要你和我都把对方当做是姐妹,即使分开了,也不会改变什么,等你长大了,我们就在一块儿生活,就像是真正的姐妹那样。”
曹月明笑着拍拍她的背。
她也一样担忧,但她并没有和曹雅宁一样说出来,而是想法子去解决这个问题。
“真的吗?”
曹雅宁看着曹月明,她知道这很难。
曹月明即将要面对的困难比她难得多,比她复杂的多。
时间一久,她还能记得自己吗?
自己比她小,永远都只能依附于她,成为她的负担罢了。
她就算是想要和曹月明照顾她一样,去反过来照顾曹月明,她又能有那个能力吗?
她的身体根本不允许啊。
“真的,雅宁,你虽然身体弱了一些,可是你的脑子非常的聪明,你可以朝着这个方向努力,找一份最适合你的工作,以后你也可以做到你想要做的。”
曹月明知道曹雅宁在想些什么。
“好。”
曹雅宁懵懵懂懂,抬起头看着曹月明,渐渐的目光变得坚定了许多。
事情的发展超乎了曹月明的想象,她进入社会之后,果然变得非常忙碌。
没有背景,没有家庭,没有亲人,她总是要付出比别人更多的努力。
即使拿到了大学的奖学金,她也仍旧需要比别人多打几份工,因为她有目标,有梦想。
她希望可以通过自己的努力,在大学毕业之后拿到更好的工作,买到一处小房子。
到时候可以把曹雅宁接过来一块儿住,还能够在自己的能力允许范围内,为孤儿院做出更多的贡献。
他们这些从孤儿院里头出来的孩子们都有这样的一个目标。
他们从孤儿院里走出来,离开了那个清苦的环境。
可孤儿院里其他的孩子们的生活现状还没法改变,院长妈妈的年纪也越来越大,没办法去负担孩子们的生活了。
想要维持孤儿院的运转,就得依靠他们这些已经长大,出来工作挣钱的孩子们。
一年到头,她没有休息过一天,就连过年,也在餐厅里头打工。
因为这个时候的工资总是要比平日里高出许多的。
她银行卡里头的钱和她的忙碌是成正比增长的,等到她大学毕业的那一年,终于存够了钱,在郊区靠近孤儿院的那个地方,付了首付,买下了一间小小的,只有三十几平的小房子。
她终于可以回去接雅宁过来,也终于可以有一个让院长妈妈安享晚年的地方了。
然而等她回到那个生长的地方的时候,那里已经被夷为平地了。
“这……”
曹月明整个人都回不过神来,她找了在这里建设工程的工头询问,对方看了她一眼,有些奇怪:
“姑娘,这里两年前就已经卖掉了,当时的那些人也全都离开了,你不知道吗?”
“我……”
曹月明除了震惊就是震惊。
上大学的四年间,她一直都有给院长妈妈汇钱,对方也一直都有给她写信,她还说院长妈妈总是写信,不打电话多不方便,买了新的电话给她寄过来,她也不接电话。
说她年纪大了,不习惯那些新的电子设备的用法,还是习惯用纸和笔写信。
手机最后给了曹雅宁用,她倒也没说什么。
院长妈妈的年纪的确大了,不习惯这些电子产品的使用方式,也是可以理解的。
反正有曹雅宁在,钱也不算白花了。
她和曹雅宁也总是会打电话和发消息的,并没有听对方说起过孤儿院已经被卖掉拆了的事情。
反而是今年她说过年期间可能有时间可以回来和大家一块儿过年,曹雅宁还开玩笑似的说,那岂不是没办法给她挣大红包了。
那个时候她还回曹雅宁,说她是个小没良心的,只知道大红包,根本不想要见她。
想来,那个时候,曹雅宁是担心孤儿院被卖掉的事情瞒不住了吧?
但,他们为什么要瞒着她?
“那你知道他们都去了哪儿吗?”
曹月明一着急,就拉着工头问。
“我哪儿知道?不过听说这个开发商收购之前花了两年的时间让孤儿院的孩子们找领养家庭,在老院长去世之前,孩子们都给安排了不错的去处,还算是挺有良心的了。”
工头看着曹月明,想了想,用自己觉得比较安慰人的话宽慰着曹月明。
却不知道,他说出老院长去世的话之后,曹月明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愣愣的站在原地。
她不明白,为什么老院长去世不告诉她。
也不明白,曹雅宁和老院长要一直瞒着她,等到现在她自己回来了才知道这件事情。
工头见她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摇了摇头,离开了。
这里如今要开发成一块新的度假村,他手上的活还多着呢,没时间陪这个年轻的女孩子闲聊。
曹月明坐在路边,看着那边灰尘漫天,原本的孤儿院早已经没有了,她挖过鸭草的小池塘也没了,种过小番茄的菜地也没了。
曾经以为有鬼的教学楼也早就没了。
有的只是一片黄土,一片布满灰尘的建筑工地。
她拿起电话,拨通了曹雅宁的号码。
“月明姐。”
曹雅宁的声音活泼清晰。
这两年以来,每次曹月明给她打电话,她都是这种语调。
曹月明原本以为,她是长大了,慢慢的变得阳光活泼了。
也以为是孤儿院的日子在他们这一群已经进入社会或者是考上大学,有能力找工作赚钱的人的努力之下,越来越好了,曹雅宁的性格才变得越来越开朗了。
现在她才明白,这些恐怕都是曹雅宁装出来的吧?
“在干什么?”
“哦,我在摘小黄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