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还是轻轻推开了房间,没发出一点声响,轻的像从前任何一次来到这里。白宿在门口站定,仿佛在等年风临再交给他什么任务。
回想起从前,年风龄是很放心把一些事交给尉迟宿去做的,比如说去给谁谁谁送个信,给哪个家族送新进的茶叶,去铸剑室看看什么上好的剑铸的如何,尉迟宿字写得好,偶尔还让他誊抄几份经书典籍。年风临其实很照顾他,几乎不让他去接触和尉迟家有关的人和事,只怕他会被奚落而难堪。宗主日理万机,还分了心思去关照一个孩子,年风临在这一点上,当真是仁至义尽了。
可他没想到这孩子是个彻头彻尾的反叛。在年家遇人纵火的那天晚上,他格外担心自己这七年多分出来的心思都付之东流,又实在接受不了这样的背叛。所以在向年却清提出这个猜想时,显得分外无情。
于年风临自己而言,他妻子早逝,两个儿子性子冷淡,对他恭敬地近乎生疏。而当年他在宴会上见到的尉迟宿,桀骜不驯,不合与众,正是他所希望的、他自己的儿子的样子。
他甚至想在尉迟宿弱冠的时候收他为义子,而今年的白宿确实已二十岁了。
年却清告诉年风临尉迟宿死讯的时候,年风临也曾真的为他难过,一个修为高深人品贵重的人,大好年华死于故人之手,不可谓不悲哀。
而后就是如今,白宿执着剑归来,年家破灭,真正要死于故人之手的,却是自己。
不可谓不悲哀。
年风临仿佛没听见有人进来一般,独自坐在窗前写信,神情淡然又专注。
他与年风龄也是像的,越在危险至极越是平淡,只不过年风龄的平淡浮于表面,年风临却是由内而外的,超尘脱俗的处变不惊。
那封信写完了,笔尾是一个凌厉的竖钩,那是年风临落笔时的最后一笔,临下不堵横,格外洒脱。
信毕。年风临将纸折了三折,装入信笺,并于笺封上署了名。署完放笔将那封信放在他的佩剑旁边,向白宿道:“一会儿帮我把这封信和我的剑交给姜宗主。”
白宿微微一怔,没有讲话。年风临看向白宿,十分淡然道:“怎么,交给你最后一件事也不给办了?”
白宿轻轻叹了口气:“知道了,宗主。”
年风临道:“现在想来,从前我交给你的信,你应是看过不少,不过这次……看便看吧,都是些私事,不要紧了。”
白宿没有讲话,年风临也不去看他,只是顾自把玩着手里的家主印,像是自叹道:“本以为年家这强弩之末还能再残喘几年,不想是毁在我手上了。”叹完又笑了笑,把那家主印扔给白宿道,“接着,你是来灭族的,要报仇的人是你,别让这家主印落到尉迟家那些小人手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