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芩道:“那便说来听听吧。”
把胳膊上搭着的抹布往肩头上一甩,店小二口角利落道:“海上的船走得慢,风浪又大,晕起来更是让人恨不得把肠胃全掏出来,别说船客,就是船家自己也受不了,所以跑这种线路须得多吃许多苦,也就少有船只肯跑了,有些船主愿意跑也是以运货为主,运人只是顺便搭上的,大都不赚钱。”
韩若壁插话道:“但你们这儿的码头上可是连一艘运货的海船也没有啊。”
店小二道:“大爷莫急,我正要说呢。以前啊,为了生计,咱们这儿还有些船愿意在海上跑,靠来回倒腾些货物赚点辛苦钱。但近来南方和海外的一些商船经常装满了异国番邦的货物前来交易,咱们这边跑船的一看,在自家门口就可以做生意了,又何必还要辛辛苦苦地跑那么远,受那么多罪,于是,愿意跑海上线路的本地船只就越来越少了。其实,南方来的海船可是不少,只是二位来的不巧。就前几天,一大批南方过来的商船刚把货物卖完了回去,您二位要是想搭乘海船,怕要等他们下一趟来才行了。“
黄芩、韩若壁二人听言面面相觑了半晌,俱作声不得。
就在店小二转身准备离开时,黄芩叫住他,皱眉想了想,道:“你们这儿的码头上是谁在话事,怎会允许南方来的商船大张旗鼓的在本地做生意?”
原来,包括高邮州在内,各处的码头都一样,人来人往,龙蛇混杂,因此必然有当地黑道的魁首坐镇,而一般情况下,黑道都有很强烈的地方保护倾向,是不会轻易容许外来人在当地赚钱的。
店小二‘嘿嘿’笑道:“原来大爷也是晓得事理的。这事儿得两说了,一说,这类买卖都是他们倒给我们这里的大爷们,再由我们这里的大爷们转手倒出去的,赚得银钱绝对比他们还要多,自然不会断了自家的财路。在这一点上,他们还是很懂规矩的。二说,那些商船,说是商船,却并非普通做生意人的商人,个个都是强悍之徒,真要动起武来,说不定反而是我们这里的大爷们吃亏。”
黄芩道:“哦?有这么厉害?”
店小二道:“您是不知道,朝廷本来有海禁,不许造双桅以上的尖底大船,所以我们这边的船只,大都是些只能在近海边上走走的平底船,可南方来的那些商船却都是能够航行到远海的大船,比我们这里的船只厉害多了,听说船上还有不少武器。真要惹毛了他们,肯定是我们吃亏。说到底,那些商船,有钱赚的时候就是商船,没钱赚的时候说不定就成了海盗,统统是不好惹的呀。话说回来,那些商船也当真是神通广大,带来的那些象牙、玳瑁、翡翠什么的最为抢手,只要接了他们的货,一倒手就能翻着翻的赚银钱呀。”
韩若壁突然间来了兴致,道:“哈,原来还有如此好赚的买卖。”
店小二越说越来劲,道:“好赚,绝对好赚!好多人都眼红呢。就因为瞧见他们靠倒来那么些奇怪的货物发了财,甚至码头上的一些青皮混混们都动了心,反而上了他们的船,到他们那里寻找发财的机会去了。本来有个安徽过来,经常在我们这里讨点剩饭吃的小混混王小乙,才十几岁,毛都没长齐,我们平时都喊他小安徽,现在已经许久不见他来讨饭了,听说是上了船,跟着船队去南方了。”
韩若壁佯作惊讶问道:“你说的这些不都是朝廷明令禁止的走私行径吗,难道你们这里的官府不管?”
店小二满不在乎地说道:“官府?他们怕也指着这行径发财呢,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啦。光靠俸禄,不饿死他们才怪。”
目光在二人身上转过一圈,他又笑道:“我瞧二位大爷都是冲州撞府的主儿,怎会不晓得这个道理?定是寻话消遣小的啦。”
黄、韩二人相视一眼,韩若壁板起脸,做出一副豪爽模样,道:“小二哥当真好眼力。来,坐下说话。”
转头,他憋住笑,又冲黄芩低声道:“原来去了那张皮,在别人眼里,你和我没什么区别,也不过是冲州撞府的主儿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