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方才瞧你独自抄了四十份儿,真没想到,你这么不信我呢?”覃啸阳嘴损,也分不清跟人熟不熟,因是头一次按着先生布置的罚了,总觉得该有人讲他点好话。眼前的姑娘在阳光下只像是白得透明了,视线从那绒绒的鬓角转到冬日里发红的鼻尖,最后落在淡淡的唇色上。覃啸阳盯着这丫头像是在看小时候捉住的蜻蜻膀子,都泛着同一种脆弱又绮丽的光泽。
这半大小子一副颇自豪的模样,教梁淑甯看了觉得幼稚,敢情被先生罚了在他这比中了举还面上生光呢,“还是信自己可靠些吧。”语气有些冷淡。
覃啸阳回神过来,既没讨到好心里难免不满,小孩子脾气正想发作呢,见她顿了顿又开口。
“原上次就该说的,覃公子和我并不熟识,以后还是保持些距离为好,近日身子不舒服,淑甯先告辞了。”梁淑甯精神恹恹儿地,作了福便转身领着丫头走了。
覃啸阳被这么晾在原处,这辈子从没觉得这么窝囊过,第一次想同人讲个和,也第一次这般自讨没趣了,看看这姑娘单薄瘦削的背影,风一吹只就怕没了,又想起她方才略带病容白瓷一般的脸,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有劲儿也使不上力。
周双白从塾院里出来,恰好瞧到这幅画面,紧了紧手里的书册子,转开视线嘴角却沉了下去。
第十三章
不知是不是前日马缨丹下狠了剂量,还是这学堂的风着实刁钻,梁淑甯回了院里便结结实实地病了,这回病来如山倒,是一点水分都不掺的了。就算是梁淑甯再怎么一心向学,眼下的身体状况却是撑不住的。
便老老实实地呆在榻上将养,每日除了喝药用饭便是阖目歇着,却始终不见大好,也谈不上多大的不舒服,饭用得下,觉也睡得着,只是梦多,天南海北各样怪梦在脑袋里囫囵,成日里浑身上下酸酸的,提不上劲来。可梁淑甯硬憋了几日着实受不住了,总觉得这中午精神活焕一些,便缠着认秋扶她好歹也在院门前溜达溜达。
梁淑甯围着斗篷,有风毛裹着,只露出这巴掌小脸来,靠坐在廊前远远地瞧着塘子里的枯荷败叶,透了透气这会儿心情尚不错。认秋突地想起方才出门仓促忘了将暖手筒带出来,又忙得回去取,而梁淑甯好不容易从院子里出来一趟,体力也不济,便坐在原处等认秋回来。
她一个人独零零地坐着,将头靠在栏杆上,欣赏着这满塘的破败,擎雨盖凋落空余老柄,残红败绿皆零落泥沼,梁淑甯不酸也不腐,也不值瞧着这景就无缘无故地伤春悲秋起来,只是眼皮子愈发有些重,也顾不上风口不风口,便倚靠在栏杆上阖了眼皮静坐。
认秋回来,只是一小会儿功夫,看了这情境暗叫声不好,赶紧推醒自家姑娘想扶回屋里歇着,刚触着身上认秋就慌了神,姑娘这是又浑沌了。
认秋当下急出一身汗来,可她人小背不起姑娘回院,若是再撂下姑娘回院里叫人怕又耽误个半刻,再酿出大祸来,当下只能扯着嗓子求救,凄厉厉地,只盼着附近有没有恰好当值的下人能过来搭把手。
认秋鼻尖沁得满是汗,带着哭腔谢天谢地还真是神降救星,不是别人,正是竹枝阁的那位主子,双白哥儿。
她已经连着三四天未去家学,周双白为何会恰好在附近出现,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是巧合还是旁的。看着小姑娘发白的嘴唇紧抿,触到身上烫得厉害,周双白月匈口毫无预警地闷堵起来,扑山倒海的心慌竟有些掩饰不住。
梁淑甯这会儿其实隐约是存些意识的,只觉得天旋地转地睡倒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雪松木香气像是一个安稳香甜的茧,又像是那些来势汹汹的梦境,将她严严实实地包缠起来,她忍不住将脸贴在那人的身上磨蹭,凉凉的很受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