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意思已再明确不过了,不想被他这么不明不白地圈在怀里,不想像上辈子那样,不明不白地活着,不明不白地被人害死。
身后的周双白好似怔了一下,沉默半晌,“好,我知道了。”他低哑着说了一句,扯出一丝苍白的笑来。她心里什么都知道,却说不想,前世是她的爱给他镀上了金身,现如今她要收回了,周双白像从一场大梦里醒过来,这一刻他似乎什么都不再是了。
背后的桎梏松开来,随后是窸窣的脚步声,他放了她,离开的步子也很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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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双白那颗心素来玲珑百转,自从上回挑明那么一说,便再也没在她眼前出现过,第二日天不亮就听着他坐轿去上朝的马蹄声,也是天黑透了再回来,又过两天索性连梁府也不回了,听说教焦大拾掇了几件换洗的衣裳,平日里要用的书册笔墨,连那棉床被褥都一并带走,人直接在吏部住下了。梁淑甯有些疑心,是不是因为那日让他置了气,可转眼就觉得应该不大可能,周双白是什么人,她还能不知道么,是何曾把什么人放在心上过的?梁淑甯揉了揉脸,很快将这股子伤春悲秋的矫情打扫出去,时间很快就到了苏玉倩设宴这天。
梁淑甯抚着手里的拜帖,今日早些时候苏府还特意派小厮过梁府又知会了一声,可见苏姑娘的重视程度,只不过这份重视是冲着周双白来的。而依照如今两人之间的尴尬处境,总之梁淑甯是开不了这个口再去请他赴宴了,其实她自个儿也满心地不想去,可难得主人家这样盛情难却,若是一个都不去未免太不给人面子,梁淑甯思来想去实在没法儿,还是教冯嬷嬷进屋给她梳头了。
这曲水流觞设在傍晚开宴,因湖心楼到了晚上华灯初上,湖上的画舫来来回回都成了可赏的美景,梁淑甯为表尊重提前到场了一刻,也便于向苏玉倩解释为何兄长不能前来,这位苏小姐虽有淡淡的失落,也仅是一瞬而过,毕竟是大学士府闺秀的家教,苏玉倩很快恢复了面上的笑意,招呼着梁淑甯入女宾席。
梁淑甯今日着素腰滚雪羽纱散花裙,简单地绾起飞仙髻,发间点缀一根羊脂白玉簪,袖角裙摆处银丝绣成暗纹,行走之间隐约华光闪动,妆扮算不得引人注目,只是样貌身段又教人挪不开眼去。宴上女宾客都聚在一处,面前垂一道软帘,帘外则是曲水流觞的水渠,里头特意引了山上的活水下来,两耳羽觞杯置于荷叶之上,随波流浮水而行,帘外才子赋诗饮酒,有几位才情卓绝吟到好句,帘内的贵女们也忍不住附和称赞,以曲水引觞隔空对饮,气氛好不热闹。
而梁淑甯自知酒量不佳,且因今日认秋告假,自己只身赴宴,府里的轿子只能等在岸边,若在宴上失态总归不好,只好以茶代酒略表心意。只是她没留意到女宾席隔着不远处,坐着一个熟人,已暗暗打量她多时了。
此人便是邹婉琳,她看向梁淑甯的眼神微微闪烁,嘴角微弯拿着手中的杯子起身,朝梁淑甯走了过去……
“唉呀。”邹婉琳手中的那杯果酒不偏不倚地泼在了梁淑甯的裙角上,原本月白的绡纱顿时洇出一滩绛色的暗渍来,梁淑甯抬起头就瞧见邹婉琳一副愧疚难当的模样,正看着她。
邹婉琳比前年宴上相比长开不少,此刻脸上略略浮现出一些醉态,梁淑甯却还是一眼认出了面前的人,只是许久未有交集,如今瞧着倒像是识礼懂礼许多,一边忙着向梁淑甯致歉,另一边教随行的丫鬟替她重添一杯果酒来,要与梁姑娘喝上一杯赔罪才行。
邹婉琳朝随身的丫鬟使了个眼色,接着就要俯身亲手去揩梁淑甯的裙角,梁淑甯有些讶然忙去阻止,心想这一向倨傲无礼的邹家小姐这会儿喝醉了酒怎么像是换了个人似的,却没留意到邹婉琳的丫鬟在添酒的同时,一手拂过梁淑甯喝了一半的茶盏,白色的粉末由指间散落,溶于茶水间瞬息不见了踪迹。
丫鬟将重斟的果酒递与邹婉琳,她执意要与梁淑甯对饮一杯,更借着酒意提起先前的恩怨来,“……还请梁姑娘赏脸,婉琳为今日之事还有当年上元宴年少气盛为梁姑娘赔罪。”她话说得倒是情真意切,一脸的认真,带了醉意的眼睛眯起来,正打量着犹豫中的梁淑甯。
连前年上元宴不愉快的往事都被她重新提起还郑重道了歉,梁淑甯此时若还不为所动就未免太过失礼,反倒有小肚鸡肠心胸狭窄之嫌疑。邹婉琳今日变得格外随和贴心,还应允梁淑甯以茶代酒,很有一番诚意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