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是丑时,天最暗的时刻,从睡梦中惊醒的我仅着里衣,头发凌乱地披散开了。我一时之间无法消化这个消息,当我真正回想起死亡的真正含义之时,我抱头倒在床上,发出一声短促的怪叫。
“……啊!”
现在的我,根本无法冷静下来分析局势,也不愿意去思考应对当今局势的手段,我只想摆脱这种复杂至极的情绪。我像个蠕虫一样在床上翻滚着,惶恐和迷茫充斥在内心,我像是一个逃避现实的孩子一般固执地捂住耳朵,想要将刚才听到的话语赶出大脑。
魏柯辛早就习惯我万事尽在掌握的模样,他将失了神智的我扶起,想要让我冷静下来。可我做不到,我根本做不到,我引以为豪的自制力和忍耐力在主子身亡的事实面前不堪一击。我瘫坐在床上,双手胡乱地拍击着床板,双腿乱蹬着,大张的口中发出尖锐的怪叫,直到很久之后,我才想明白,这怪叫就是我的哭声,就是我这个冷心冷情的怪物的哭声。
这哭声不像是人能够发出的哭声,倒像是痛失一切的孤魂口中的凄厉哀嚎。
我的皇上,我的主子,他是这世最伟大的王。
关于他的英勇事迹,我可以说上三天三夜,从年幼时的一鸣惊人到青年时的雄姿英发,他有着无限的精力和远大的目标,他有着将狂想之中的图景变成现实的神奇能力。跟在主子身边的这些年,我见证了这个野心勃勃的男人从必死无疑的绝境一步步登上恢弘壮丽的宫殿。
他是行走在我面前的伟人,在他的巨大阴影之下,任何竞争的意识都会瞬间崩溃,我不能理解他,只能追随他,作为他手中的工具被使用,为他的理想所迷醉。
这二十多年来,我对主子的感情早就不是亲情或者爱情能够解释的了。我与他一同长大,一同征战,一同得胜,这一路走来,我与他的呼吸心跳早就已经同步,一个眼神就能领悟他的命令。
我是他的半身,是这世界与他最亲近的存在。
我陷入歇斯底里的疯狂,口中发出怪异的叫声,但在心中,对事情的真相看得清楚。我的灵魂飘荡在我的肉体上空,冷眼看着自己感情的决堤,就像看着一场荒诞的戏剧。
主子真正病死以后,没有人会比我更难过。然而,将他迫害至此的凶手,正是我。
我曾经是主子在三王党之乱后唯一的救赎,我们相互扶持着走过彼此最艰难的时刻,而现在,我以同样的一双手,趁着主子身体逐渐衰微的时刻趁虚而入,依仗着我对他的深刻理解将他推向毁灭的深渊。
在意识到这一点以后,哪怕厚颜如我,都无法继续维持哀伤,不过片刻,我止住可怪异的哭嚎,端正地坐好。
“老大,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魏柯辛趁此机会对我说,“这正是你篡夺天下的绝世良机,还望您能够在符克己殿下回京之前作出决断。”
魏柯辛的确是这世上最为了解我的人,有时候,他甚至能走到我的前面去,让我恐惧。他的智慧是我重用他的原因,也是我永远不肯放他离开我掌心的罪魁祸首。
从爆发式的感情之中恢复正常以后,我的大脑开始飞速地分析起当今的政局环境,与我同流合污的官僚,可以用利益收买的中间派,想要趁着乱局更上一层的野心家。我冷静计算着得失,分析着利弊,谋划着置人于死地的阴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