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酒馆后院,头顶着冬夜稀薄的星空,脱下那身伪装用的守卫轻甲,将温度适中的热水兜头淋下,洗去一身的酒气和烟尘,随即换上早些时候寄放在这里的衣物。
艾德里安就站在路易斯身边,斗篷的兜帽拉得很低,正从帽檐后沉默着注视这位赏金猎人。
在心里的气消散之前,路易斯刻意没跟艾德里安说话。
他抹掉脸上的水珠,深吸一口带着水雾的空气,又瞥了艾德里安一眼。
托雷索家族的年轻人似乎想说什么。
“刚才那是怎么回事?”路易斯的语气不太友善。“我可是在完成你的委托。追踪抄写员,破坏工坊,调查工坊背后的势力,我们不是约定好了吗。就算协会牵涉其中,我也不会留情。倒不如说,我当时正是要确认协会与工坊的关系,而你杀死了重要的证人。”
艾德里安握着自己的手腕,迟疑了一会儿才说话:“可楚德会长就在那儿。即便工坊主供出了协会,他也会矢口否认。我们不差这一份供词。”
路易斯“啧”了一声:“所以呢?”
“……我不希望您因此与楚德进一步结仇,知道的太多可能会被协会清算。”艾德里安低下了头。“您说过,协会不敢动手。但他们会一直如此吗?如果他们对您的敌意越过了界线,那些秘密只会让您的处境更加危险。”
路易斯没有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艾德里安,直到艾德里安不自在地移开了视线。
空气仿若被冬夜冻结。
沉默良久,路易斯长叹一声,抬头望着星空下的薄云,缓缓说道:“你先回去吧,让我一个人静静。”
艾德里安又露出了那种十分受伤的表情。
路易斯记得,上次对方露出这副表情,还是因为自己拒绝了他的委托——雇佣他到飞狮公馆当“保镖”的委托。
不过这一次,艾德里安没有继续为说服路易斯而停留。他很快离开了酒馆,离开了路易斯的视线,脚步极轻、身姿矫捷,像消失在夜幕中的黑鸦。
路易斯看着艾德里安离开,释然之余,更多的是难以言喻的感伤。
离天亮还早着。路易斯坐在酒馆后院的旧酒桶上,百无聊赖地数着木栅栏的格数,数完后又开始一根一根地比较栅栏尖端影子的长度。直到残月西斜,他才慢悠悠地站起身,往城市的另一端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