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好的天气,又有音乐作伴,何苦去想不痛快的事呢?河面上微风徐徐,无数的星辰汇聚成一条巨大的光带,迤逦在晴朗的夜空中。依稀能听到零星的虫鸣,这些日子以来,他们绕过了剃刀山脉,一路南下,即将进入伟河流域。这里的气候比守望城暖上许多,就连虫子也更早熟。
更加成熟,成熟得多。就像无所不能的奥罗拉一样,像银狮统帅绯娜殿下一样,也像克莉斯一样。一曲终了,伊莎贝拉独自到侧舷边休息,思绪翻飞。她两手搭上侧舷的木栏杆,倚靠在上面。
该说幸好安妮服了药还在睡梦中吗?这么说可真残忍,但她这会儿真不想管什么公主风范。米娜翘着腿弹奏鲁特琴,随意又自然,那样就最好了。
伊莎贝拉抚摸栏杆,栏杆上刷了白漆,与船首惨白的威尔之眼遥相呼应。木栏杆坑坑洼洼,上面有不少凹槽,都是刀剑留下的伤痕。每一处伤痕都代表一个故事,新刷的漆面掩盖不了它的沧桑,就跟充满故事的人一样,散发着无法卸去的诱惑力,却难以接近。克莉斯没有参加酒会,她跟学士围着死鳄鱼忙碌。旗舰的甲板上载歌载舞,甜酒和食物的香气飘荡在空气里,几步之遥的另一艘战舰则沉默如铁。几盏马灯在甲板上来回移动,像是经常出现在壁炉故事里的,黑森林里的鬼火。隐约可以看到鳄鱼嶙峋的轮廓,还好闻不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克莉斯一定站在旁边,端着一张谁也看不明白的冷脸,和诺拉学士,她青梅竹马的朋友,说着大段大段难懂的话。
伊莎贝拉轻叹一声,浅啜一口葡萄酒。味道有些甜,和印象中的很不一样,她忍不住喝下一大口。含蓄的果香与发酵的特殊气息盈满口鼻,身后是悠扬的琴声和帝国口音的说笑声,灯火昏黄。河风轻柔,抚弄裙摆,她不由有些熏然。出使帝国,也不是那么糟糕的事情。
“一个人喝闷酒怎么行?”是梵妮爽朗的声音,话没说完,一只胳膊先搭上了伊莎贝拉的肩膀。激战过后又是收拾战场,又是检查帆船,还要准备酒会。梵妮忙得满头大汗,索性脱了衬衣,这会儿只穿了皮背心,光溜溜的胳膊揽着伊莎贝拉。
“不是闷酒。”余光可以瞥见梵妮的背心皮绳松了两个扣眼,胸口雪白的软肉呼之欲出,伊莎贝拉有些不好意思看她。
“那干嘛一个人躲在这里?庆功会嘛,不是大家一起开心,还庆什么功呐?快看,抬头往上看!有银河为我们的壮举作证,多么伟大的一天!”梵妮勾住伊莎贝拉的脖子指向天空,仰脖子灌下一大口酒。她从黄昏起就在喝酒,这会儿脸颊绯红,波浪似的长卷发上扑满甜酒的气息。
伊莎贝拉发现自己原来没那么讨厌酒气,梵妮可不是克莱蒙德和他那两个讨人厌的醉鬼跟班,她这样的漂亮姑娘,喝了酒也是迷人的。甲板上灯光昏暗,她的大眼睛像是深邃的海洋,里面闪着星星样的光点。
“我们要唱歌,我们要跳舞,我们心中充满了爱!”梵妮一把搂住伊莎贝拉的腰,将她抱离地面。伊莎贝拉惊讶低呼,梵妮旋转身体,公主月白的丝质长裙舞出一个动人的圆弧。伊莎贝拉从未被人如此对待过,一时不知如何是好。等她发现的时候手掌已经按在梵妮肩膀上,透过轻薄的皮背心,可以感到她健美的肌肉在手掌下滚动。伊莎贝拉的小指触到梵妮裸露的肩膀,她皮肤细腻,充满健康的弹性。只可惜慌乱之中伊莎贝拉的酒杯倾倒,红色的酒液洒在梵妮披散的长发上,污染她的美貌。
“对不起。”她轻声道歉,梵妮以一个明媚的笑脸回应她。“那么,一起来跳舞吧,美人儿!”赏金猎人不由分说抽走伊莎贝拉的木酒杯,随手扔在甲板上,握着她的双手跳起舞来。
她的舞蹈和刚才士兵的略有不同,但终究属于帝国那边的,伊莎贝拉完全不懂,又被她牵住手,茫然无措。梵妮丝毫不受影响,笑出两排白亮的牙齿,对节拍的掌握也恰到好处。
“别担心,这很简单的!先迈左脚,然后右脚,跟着节拍来,看着我眼睛。很好,真棒,你很有韵律嘛,刚才的歌声也很令人陶醉唷。”梵妮就像小说里的主角一样,浑身散发着快活的魔力,她是甲板上的太阳,感染着每一个人。多年的奥维利亚教养培养出的拘谨融化在梵妮耀眼的笑容里,她亮金的发丝随主人翩翩起舞,像是骄阳生机勃勃的光丝。伊莎贝拉已经不在乎自己有没有掌握帝国舞蹈,她现在只需要随意舞动,尽情享受就可以。
音乐的节拍变得跳动欢腾,耳边盈满笑语,灯火在她周围旋转。伊莎贝拉高兴得忘了形,她挽住梵妮的胳膊,模仿周围的帝国人,跳起那种之前在她看来肢体接触过多的舞蹈——虽然她还是不会跳。幸运的是梵妮很机灵,即便她一顿乱舞,梵妮也配合得像模像样。
好久没有这般畅快过,伊莎贝拉笑出了声。梵妮抱起她,她配合地双手搂住她的脖子,她明白周围的人都在看她俩,可她不在乎。这些女武士都是这么的强健有力,令她向往。梵妮抱着她旋转,犹如搂住一个布娃娃一般轻松。乐曲结束的时候,她将伊莎贝拉横抱在怀里,侧脸看着她。她靠得可真近,小麦色的皮肤泛着健康的光泽,能看到她鼻尖上细密的汗珠。她还在笑,起伏的柔软胸脯贴着伊莎贝拉的手臂。
“您可真美,我的女士。”说完,她低头在伊莎贝拉手腕上印上一吻。伊莎贝拉仍旧环着她的脖子,她的心脏是在猛跳,呼吸也急促,但她很清楚那是跳舞的结果。她直望向梵妮眼底,一点儿也不难为情。曾经也被克莉斯这样抱过,那时的尴尬历历在目,这会儿羞怯似乎睡着了,伊莎贝拉没有太多不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