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抛在身后?
克莉斯缓缓走到雕像面前,仰望它漆黑的眼裂。秘法灯具的光团靠近,让雕像的面甲上呈现出一片肮脏的深绿,高大的武士拄着它的巨剑,扛着它生满苔藓的古旧铠甲,透过头盔上幽深的裂口,与克莉斯对视。
只是错觉罢了,人是习惯在地表活动,需要光照的生物,深入地下,难免产生幻觉。我需要小心谨慎,别碰任何东西,尽快找到泉眼。克莉斯告诫自己,与此同时,她看到一只手缓缓抬起。她的右手违背主人心意,拇指触到石剑,爱怜似的为它抹去浮土,尔后滑向雕像的膝盖,握住覆盖它膝上的石甲。
我在干什么?!
克莉斯惊疑不定,不敢乱动。好在雕像并无异样,右手握的也只是一块普通的石料,冰凉而沉默。克莉斯松了一口气,她想撤回手,掌下却忽然咚地一声,震了一下。酥麻的感觉沿着手臂传遍全身,克莉斯的心脏跟着剧烈跳动起来。石像在隆隆的心跳声中迅速变得温热,金色的光箭击穿年月腐朽的躯壳,包裹雕像的尘土死皮般片片剥落,露出它琥珀样的灿烂内里。金色的网线在它澄黄的皮肤下舒展,仿如血液正在其中流动。石像随着克莉斯的心跳一次次升温,渐渐与她的掌心不分彼此。
“干什么呢?”
女人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克莉斯大吃一惊,猛地抽回手。她转回身,右手摸向苍穹。
“怎么了?”女子的询问中带着笑意。克莉斯的手指触到剑柄,却拔不出剑来,包裹钢铁的牛皮跟她的胸腔一样冰凉。
呼唤她的是伊莎贝拉。
她穿着一袭月白的丝质长裙,两条胳膊和整个脖子都露在外面。她望向克莉斯,眉目含笑,看不出对于裸露肢体有任何不适。
“怎么了?你看上去好累。”
她的声音温柔而成熟,完全不似刚刚成年的少女。她抬起胳膊触碰克莉斯,左臂上套着的黄金臂环璀璨夺目。克莉斯望着臂环正中镶嵌的银色星辰,心底莫名的抗拒。她开始想要避开,但来不及了,伊莎贝拉温热的掌心已经贴在了她的脸颊上,就像真的一样。
“你有事情瞒着我。”她紫罗兰的眼睛凝望克莉斯,其中赤裸裸的柔情仿佛一把快刀,轻松划开克莉斯的抵抗。她动了动手掌,掌缘握剑磨出的茧子轻蹭克莉斯的脸庞,温暖又踏实。“有什么话是不能对我说的呢?”伊莎贝拉笑起来。克莉斯从来不知道她原来有一副这样的笑容,她看过来的眼神让克莉斯觉得自己只是一个幼童。然后这位不可思议的伊莎贝拉捏了捏克莉斯的下巴,柔声呼唤。
“我的生命之光。”
时间在那一瞬间凝固成一块化不开的变质黄油,堵在克莉斯的喉咙眼,让她恶心欲呕,地底深处,预言石刻连接成一堵迎面撞来的墙壁,让人透不过气。无稽之谈,克莉斯掐紧掌心。倘若一切都是注定的,倾慕与憎恶均不由己,还有什么意义?
她后退一步,伊莎贝拉的手追上来,握住她的拳头。辉煌的灯火被她的一触点亮,尘埃水汽一样蒸发。暗河的味道变得生动鲜明,一个个陌生的背影渐次浮现。赤裸上身,肌肉隆起的男人肩缚草绳,高声喊着号子,一步一顿推动巨大的绞盘,木头齿轮吱呀呻吟,麻绳紧绷,楼宇一般的草人缓缓竖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