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绯娜心中尖叫,坠落般的恐惧将她占据,钻透她的身体。
她撑起身子,惊觉自己趴在棺木里。她躺在那儿,面色白中泛青,双眼紧闭,两手合在胸前,握住镶有狮首的黄金权杖。那是父亲的权杖,狮鬃里十二颗青金石连缀成一道弧线,象征着他——伟大的十二世皇帝。
她身披加冕华服,斜挂绶带,头戴狮王宝冠。冠冕金光四射,雄狮端坐中央,手按宝珠,额心蓝宝石幽深如海。
不,这繁琐的装扮,这该死的帽子,她应该坐在王座上,被它压得转不了头,而不是这样,舒舒服服躺在这里,任由别人的泪水沾湿自己的胸襟。
你真该死。为何你像一个死人,不再回应我,不再履行你的诺言。你将会成为皇帝,你是帝国的光芒,你带给所有人希望,唯独教我失望!你是神的孩子,你有狮子的血液,你是我的姐姐,你为什么会死?你凭什么!可恶,我骂了你,我已经辱骂了你,你为什么还不站起来,用你的声音责备我?
我想要听你责骂我。你还没骂过我,要是知道我做下了哪些混账事,你一定会气得骂我的。你还没有对我发过脾气,怎么就弃我而去了?
痛楚让绯娜的脸皱成一团。她痛苦大喊,扑向姐姐的遗体。
棺木漆黑的天鹅绒内衬忽然扭动起来。它们被施了魔法,摇摆着疯狂生长。乌黑的长毛眨眼间将姐姐吞没。绯娜扑进那团黑影里。她失去了所有支撑,石头一般向下坠落。
漆黑的梦,又来了。耳边都是风声,空气里有股难以形容的怪味。望不见尽头的深渊中,似乎有千万条乌黑的蠕虫在扭动。绯娜心里发毛,大声咒骂。其中一头听到了她的声音,仰起头来望向她。她看到那东西的眼睛,黑得分不清哪里是眼眶,瞳孔却腥红如月。
尊贵的殿下,为您祈求平安,健康与美满。
“去你妈的!”绯娜大骂。她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正坐在寝宫的大床上。虫鸣一声接一声,不知夜深几许。
我醉了?
绯娜揉了揉太阳穴。头颅里似乎装了一团浆糊,汗液浸湿睡袍,昂贵的银灰色丝绸紧贴着她,很不舒爽。她解开长袍的腰带,袒露胸脯,伸手去够水壶。瓷壶就在床边,然而一滴水也没有了。绯娜咒骂一句,顺手将它抛在床上。她的枕边一片凌乱,铺床的绸缎皱在一起,她已经不记得入睡前侍奉她的是哪家小姐。
这个和那个,究竟有何不同?
绯娜下了床,从蒙塔运来的长绒地毯温柔地贴着她的脚心。窗帘都放下来了,门帘却大开着。暗红的月光越过露台,穿过门上的玻璃,为长绒地毯着上诡异的色彩,活像笨拙的女仆没能将见证命案的它清洗如新。
不过是颜色变了而已,既不能杀敌,也不能让民众就此背弃大神官——除非让他们恐惧成真。只要神庙的土地与赋税回到我们手里,新城和皇陵就算不上消化不了的硬骨头。总不能让金子堆成的城池就那么烂在雨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