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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沐恩虽是从英吉利远渡重洋而来的天主教传教士,在大齐却官至一品,封光禄大夫。除去西洋画法之外,他在天文,历法,大齐传统典籍,以及火炮制造方面皆有不俗建树,历宣武,承平二朝,始终屹立不倒。他的府邸,自然是在东城。

到了汤府,元少晴刚一下马车,便有侍女笑着迎了上来。

“嘉阳郡主,您每次都是这么早。”侍女白露笑道。

“应该的,总不能让先生等我。”元少晴回答。

一行人欢声笑语地到了汤府前院的画室,待进了门,汤先生却已经站在画架前开始作画了。

听见声音,他便转过了头来。汤先生的长相,本是典型的日耳曼人种,身材高大,金发碧眼,想来年轻时必是个俊朗多情的小伙子。

不过如今他须发尽白,兼之在大齐生活了数十年,耳濡目染的缘故,其穿着打扮,礼仪谈吐,俱是与大齐子民别无二致。只有在近处与他交谈,才会注意到他的眼珠是漂亮的浅蓝色,面部轮廓也比旁人深刻了许多。

“先生总是如此勤勉。”元少晴敬佩道。自她来汤府进学,前五年天天来此,近一年改为三日一次,日日早起,先生却从未比她晚过。

“一日之计在于晨。早上好,嘉阳。”汤先生的胡须很长,几乎看不清表情,但是他的眼睛里,透出了笑意。

“早上好,先生。”元少晴每次来汤府,心情都会变得极好。

她前世做原画时,是野路子出身,刻苦自学了几年,又上了培训班,才进了大厂。她非常明白自己一个人闷头苦画,没有可靠的高手指点是个什么滋味,因此她十分珍惜这一世能和汤先生学习古典油画的机会。

“最近的练习中,有什么疑惑吗?”汤先生问,“嘉阳,其实你的基础已经很牢固,可以尝试着去创作一些正式的作品,或是在技法,画风上做一些大胆的变化和突破。”

“先生,我确实遇到了一些困难。”

“做速写,做练习,我都很得心应手,并觉得自己的积累已经足够。但是只要一准备开始创作正式的作品,便有些瞻前顾后,力不从心,总觉得不够好。”元少晴实话实说。

她的心态一直在自信爆棚——我是学贯古今的大齐第一本子画师,和自我怀疑——我是天底下最垃圾的油画选手之间,从高峰到低谷,反复横跳。

元少晴冒着天大的风险筹备画本子,除了喜欢,以及打算一偿前世的宿愿以外,也有一部分是由于这个原因——一想到要正式构思创作一幅油画作品,她总觉得心里发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