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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另一个尘世中,时逢笑年幼就没有父母,身边唯一亲人便是自己的奶奶,她是到了这个尘世,才体味了来自父母的爱,戚满意将她奉若稀世珍宝,含在嘴里怕化掉,托在手心怕飞走,可即使这样,戚满意也是对她千依百顺,哪怕本身性子火爆,在她面前便成了软言温语无一不从的慈母。

她与时家众人相处的时日不算多,掰着手指头都能数得过来,可不管是一板一眼的时正岚,或并这几个哥哥,待她那都是无可挑剔的宠爱着,如今,时正岚、时武、时文,都已随那些土匪一起葬身火海,戚满意也已是强弩之末,之所以撑着这一口气,都为了能再见她一面。

时逢笑心中万般酸楚,一时胸闷气急,难以开口喊出那声阿娘来。

亦或说,即使她喊出了声,戚满意烧伤严重,也根本听不见任何声响了。

轱辘声忽起,时慢驱着轮椅往前靠近时逢笑,温声道:“你走近些,阿娘能知道你回来了。”

她听了时慢的话,颤抖着双腿,艰难地迈出那一步,她跨过炭火盆,走到卧榻前,蹲下身去。

卧榻上那惨不忍睹的残躯,突然剧烈颤动,戚满意似乎真的感受到了她在身侧,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布满脓疮血水的干涸手臂往上猛然抬起,可又似乎,怕自己的模样吓坏了孩子,当即折反了手臂,要去挡住自己的脸。

时逢笑的心如同被千刀万剐,仿佛戚满意那浑身的伤已经蔓延到了她的心里,将她整个心生生挖开,痛到求死不能。

她已经哭不出声,悲痛到了极致,泪水乱了一室汤药香。

戚满意喜欢花,时逢笑的腰间还挂着她亲手刺绣缝制的荷包,那荷包做的精致,刺的是兰峰青花纹样,每年花令时节,时慢就会摘些刚□□的,裹好根茎送到飞渺山主峰上,让戚满意养在陶瓷瓶里,等那花开。

可如今,兰峰除了这一竹屋尚且完好,青花,再无盛开之时,这个彪悍的女人临终前,看不见满眼繁花似锦,也闻不到微风裹来清新花香,只有一屋子的中药味,让她勉强支撑到见自己女儿最后一面,她用心,在见她。

戚满意还喜欢晒太阳,那些年哪怕是盛夏午后,她都会在自己的院子里,摊一把凉椅,蒲扇遮脸,沐着微风烈日小憩,时逢笑去找她撒娇玩闹,会抓了她的扇子丢到一旁,在她不施脂粉的脸上用力亲上一口,然后把她摇醒。

那时候时逢笑还老是嗔怪她道:“阿娘阿娘,我生这么黑,定是你怀着我晒太阳晒多了!”

戚满意摇头耍赖,把锅送给夏练三伏对此一无所知的时正岚,只道:“明明是你阿爹黑,你遗传到了他!回头阿娘帮你找他算账去!”

一想起那些模糊的童年记忆,时逢笑忽然挺身站起,环顾四周,疯了一般跑去掀开四面竹窗,她的动作过于敏捷,因为心中难掩悲痛,毛躁之间,手掌擦过尖锐突出的竹节,划拉出大条伤口,鲜血顺着手掌滴落到雪白的中衣上,她也体味不到疼痛,只是拼命去掀开一卷又一卷的竹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