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然不是一个人过来的。身后十几个士兵如临大敌般用上了刺刀的步枪对着他的后背,显然是预备着万一后者逃跑或反抗则立刻开火。
其实这些士兵也并没有紧张的必要,因为伊藤美咲早做了万全准备。法尔哈德眼尖地发现,他的袖口垂下来一截精钢打制的锁链,链子很短,不算粗重,阳光下泛着冰冷的光泽。再往下看去,双足之间也锁了镣铐,只不过并非手上戴着的那种,而是专用于对付江洋大盗的重镣,一眼望去,颇为惊悚。
方才那“哗啦哗啦”的响动,原来是出自这里。
虽然身陷缧绁,可沈长河却仍是初见时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多日的囚禁竟丝毫没有折损他的气度。不知怎的,面对这光景,法尔哈德忽然想起父王跟他说起的、他自己第一次见到前教主亚罗斯时的观感:
“在见到教父之前,我从来不相信,这世上居然真有如此美丽而强大的人:美得让人想亲手毁掉他,又强得让人不得不屈服于他。”
法尔哈德恭恭敬敬地替他拉开椅子,做了个请的手势,用流利的中原话道:“沈叔叔……”
然后在沈长河没什么温度的眼神看过来的一瞬间,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
自从跟西南滇军交过一次手之后,他就彻底被打怕了。沈长河的军队虽然从他的领土上撤了出去,但滇军所过之处尽成焦土,军事基地及城市内的基础设施全部被轰炸机和坦克夷为平地——虽然他们的火力有限以致进攻“后继无力”,实际上波及到的市镇也并不多,可这一仗还是结结实实地给了整个帝国一个相当沉重的打击。
沈长河所毁掉的,不只是眼睛所能看得见的经济、人口,还有高昌人这二十几年来屡战屡胜所积攒起来的自信心——以及,高昌皇室的公信力!
法尔哈德这边还在尴尬着不知道说什么好,沈长河已经大大方方地坐了下来,在周围精神高度紧张、如临大敌的卫兵们的注视下,毫不客套地拈起果盘里一颗葡萄扔进嘴里,边吃边道:“让如风来见我。”
“不行。”法尔哈德态度立刻强硬了起来:“除非你现在答应归顺……”
“我说过了,”沈长河抬眼正视着他,一字一句道:“不可能。”
法尔哈德咬了咬细白的牙齿,赌气一样梗着脖子道:“美咲小姐应该告诉过叔叔了吧?如果你拒绝朕的请求,姑姑她就得死。你不要觉得朕只是说说而已,朕说到做到!”
气氛一下子僵住了。
半晌寂静之后,沈长河忽然笑了起来。
他平时一向很喜欢笑,因为笑容是人际交往中最好的掩体,能够帮他免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烦;但自从来了高昌以后,他脸上万年不变的笑容就消失了——每一次法尔哈德找他的时候,他都是一副冷若寒霜、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仿佛面前的自己只是空气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