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不久之前,眼前这个高烧未退的“奴隶”把用来兜风的轿车开成了越野,狭窄陡峭的山路在车轮下化作一片坦途,可她还是在透过车窗看到了外面令人目眩的万丈深渊,吓得一路扯着嗓子大喊大叫,直到哑的发不出声音才闭了嘴。
——不过,也算是拖了他的福,现在她才有命坐在这个冰窖一样的鬼地方抱紧自己的身子瑟瑟发抖。如果不是走的悬崖山路,那些黑衣杀手早就把他们打成筛子了!
她在这边打着哆嗦,那边“奴隶”却自顾自地脱下身上碍事的宽袍广袖,将轿车后备箱里备用的男式便装穿了上去。这些便装本来是保镖们留在车上随时换洗的,如今他们全都死在了异国他乡,留着衣服也是没用了。
“奴隶”身高腿长,寻常男子的衣服穿在他身上总是显短,但如今也讲究不了许多了。他仍烧得厉害,但天气寒冷反而令人清醒,这才不至于再次昏迷过去。偏偏这时陈舒平又不肯消停:“……这到底是什么地方?你到底是谁?他们为什么要杀我?……呜呜呜……我想回家……”
说到最后,她竟忍不住掩面而泣,最后放声痛哭起来。“奴隶”并不出言安慰,只是沉默着看她慢慢平复了情绪,才叹息一声道:“你离家多久了?”
“七、七天了。”陈舒平抽噎着吸了吸鼻涕,不好意思让他看到自己现在的糗样,立刻别过头去。“奴隶”却忽然笑了笑,柔声道:“此地离高昌国鄯善地区不远,待风头过了,你可以下山去派驻鄯善的秦国大使馆求助,会有人送你回国。”
陈舒平听他短短几句话就给她指明了出路,心里不由十分吃惊——之前这“奴隶”昏迷之际,保镖们替他更衣时她偷偷看了几眼,发现他浑身上下新伤旧伤层叠不穷、狰狞可怖,故而理所当然地以为他不过就是个因为生得貌美才常年被各个奴隶主、人贩子转买转卖,极大概率上该是个身份低贱、没见过世面的花瓶。
可方才他所说的这些话,完全能够证明他起码是受过良好教育的:否则,一个普通的奴隶又怎会知道这些?
陈舒平定了定神,下意识地反问:“那你呢?”
“奴隶”挑了挑眉,好笑道:“怎么,大小姐想把我也带回秦国?”
“当然啦!你可是我花重金买下来的奴隶,那就是我的财产!”陈舒平梗着脖子、硬着头皮故意气他。
“奴隶”于是又笑了,笑得十分戏谑:“你可真有意思。”
他这语气冷嘲热讽,显然是当她在胡说八道。陈舒平涨红了脸:“我可是大总统的女儿,就算在家里养个家奴也没什么大不了!”
“大总统是共和国的国家元首,大总统的女儿……”“奴隶”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也只是公民,不是公主,更不是奴隶主。”
陈舒平越发惊讶了:“你不是楼兰人么,怎么连‘公民’这个词都知道?我没记错的话,这里根本没有所谓‘公民’、‘共和国’的概念,你是听谁说的?”
“奴隶”并不打算回答她的问题,只是把手伸到火堆前取暖。陈舒平又一次在斗嘴上落了下风,撅着嘴偏过头去看他,却见火光之下这男人深刻的侧脸轮廓比白日里柔和许多,从眼睑处延出的长睫毛小扇子一般微微垂下,在脸上投下深深浅浅的瑰丽阴影。
他的鼻梁好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