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来得太早, 师姐看见了一个美人从冰中出落的全过程。冰做的美人赤身,披着一件绸衣,微微屈膝伸手在河中掬起一捧水。美人嘴角噙笑,指尖微抬, 肩膀圆润,手中的水似乎在流淌,师姐不由得吃惊起来, 她不是没见过雕塑,只是,没有想过这样的作品出现在这么一个又臭又脏的铁皮聚起来的破落场地中。
雕刻她的匠人戴着半截皮手套,笑起来胡子和脸上的脏污混在一起,整张脸都脏兮兮的,身上破破烂烂,皮袄子都破了,里面的棉衬也因着汗和污渍变得硬梆梆的,两个袖子抹了太多脏污,硬硬的袖口又黑又亮,右手提一把冰凿子,手指头上伤口遍布,冻疮割伤烫伤,像个伤口展览。
忽然传出一声暴喝:“狗王八的!狗王八的老讨吃!你动你爷爷的冰!”
这雕刻美人的匠人像兔子似的跳起,直奔师姐这个方向冲来。师姐戴上墨镜,那匠人身后跟着个气急败坏的汉子,挥舞着一把尖刀追来。被追的那个灵巧地跳过铁皮,在地上一滚,抱着头溜溜滚下坡去了,后面跟着的那个跟不上,气得咬牙。
四周还在完成作品的匠人们好像对这一幕习以为常,有几个过来搭理搭理这个跟不上的汉子:“认栽吧,再买块冰。”
在本地,冰块也是门大生意,这种比赛专用的大块大块完整剔透的冰比较贵。
“王八蛋,老子倒霉!王八蛋的流浪汉,呸!”
汉子狠
狠往地上吐了几口唾沫,好像在地上吐出几口钉子似的,唾沫迅速凝结,胡子上也结了冰,冷得他立即缩回脑袋,骂骂咧咧自认倒霉。
“这是什么情况!”希夷愣了,轻声疑问,有个匠人看她美貌,搭理了一句:“没什么,有个叫花子每回冰雕赛都趁主人不在,自己趴在这里把别人的冰凿成别的样。”
一个叫花子有这样的艺术造诣,师姐默默无声。
那个被偷了冰的汉子气急,他也不能拿叫花子的作品参赛,只好把火发在这个冰美人身上,抡起大锤就往她身上砸去。
锤子在半空忽然悬住了,好像从天空伸下一只手握住了铁锤。
师姐轻盈地翻过铁皮,静静地走到这尊冰雕旁边,离得近了,愈发感受到它惊心动魄的美丽,她仿佛是活的,师姐轻轻按手在底座:“请问,这尊冰雕是不是不能参赛了?”
“那是自然,叫花子没报名,这也不是他的冰!”
握锤的汉子不敢撒手,但锤子显然也不受他控制,师姐轻轻抬手,铁锤从他手中脱出,缓缓降落在地,这种偏远地方好多年没有修士出没了,众匠人没见过活的,一时都愣住了。
师姐说:“好,那如此,我拿走了。一块这么大的冰多少钱?我赔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