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笙摇了摇头。
江陵一怔:“你阿娘……不是,傅姑姑不是留了几封信么?”
傅笙:“信里不过是些嘱咐,都是她写给对方的,那个人没有留下只言片纸,只知道她称他为‘十哥’。我阿爹说,她性格虽然温柔,却也自由自在任性得很,兄长、堂兄外出时,若是她想去的地方便也会跟着去游历,阿爷和阿嬷本也不觉得商户人家的女儿应该呆着闺房里,又兼极是疼爱她,也便随着她的心意。想必便是这样认得的对方。”
傅笙语意淡淡,江陵自识得他以来,无论是小时候还是现在,都看到他笑意吟吟,就是不笑的时候也是神情真诚温厚,这般淡漠是初次见到,她问道:“你不喜他?”
“她”“他”同音,傅笙当然知道她问的是谁,便道:“不曾娶便使一女子有孕,就算他有万般理由千般无奈,都非男儿所为。要不是我傅家家大业大、家人齐心友爱,要不是我阿爷阿嬷视女儿如瑰宝不离不弃,要不是我阿爹和叔叔们手足情深、我阿娘欢然接纳,我们母子的命运当是如何?这些年阿爷阿嬷把我视作女儿的替身和延续,众多孙儿孙女中独独最爱我,这是阿爷阿嬷的良善宽宏,也是我此生最幸。若是寻常人家呢?”
有明一朝,对女子尤为苛刻,未婚有孕,大多是个死字,而那私生之子会有么命运,可想而知。
傅笙说这些话时并未有任何激昂愤恨,而是平静地淡淡说来,仿佛这是与他毫不相关的一件事,说的不是他也不是他生母。由此可知这是他真正思索过的结论。
江陵垂眼想着,问道:“若是日后他找了来呢?”
傅笙叹道:“若是日后他寻来,荣华富贵我不受,贫穷哀苦我奉养,要孝字他休想,要团聚我无意,如此便是。”
江陵忽然笑着做了个鬼脸:“日后咱们在海逍遥,他到哪里来寻你?”
傅笙又:“至于她……”江陵也即刻听明白他说的“她”便是傅静,见他脸上神情仍是淡淡,便知道他其实也不赞同生母行为,握着他的手紧了一紧,低声:“你别说啦,到底生养了你,你也不舍得说出什么来,总之我知道你的意思。”
傅笙低头看她,先前她做鬼脸逗自己,自己却不理,心下便觉歉然,此时听她这句话,脸上便暖了回来,微笑:“好,我不说了。船开了。”
与此同时江陵也感觉到了脚下船动,她与傅笙一起回过头去,见丁掌柜已经了船,在舷梯边上仍在与旧人叙阔。
两人下了艏楼,慢慢在甲板上闲逛,此时未出正月,却因大船向大湾以南海洋航行,海风袭面却并不寒冷,二人衣服穿得多,吹着凉凉的海风,甚是舒适。
他们穿的衣衫与船上诸人无甚不同,混入其中毫不违合,因为船刚启航,甲板上的人并不少,便听到不远处有人在说话:“这是丁义没错吧?十几年啦又见他船啦,太难得了。”这人的声音听着并不年轻,江陵望过去,说不得已有四十来岁,正喃喃自语。
“他不是说此生决不踏上林船主的船么?”他身旁几人当中的一个年约二十余的年轻船员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