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微抬起头,他用一种诧异地眼光盯着秦奋,“啊,啊?”
秦奋继续看着地形图上的备注,一本正经道:“很详细,该有的内容都有,嗯,如果这字写得再好看点,应该可以当范图让大家一起拿来交流了。”
小李的眼越睁越大,他已经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非得把他刚才说的话全都“看”进眼睛里不可。
平常他可只会说自己的字丑啊,什么“狗爬字”、“猪啃的”都是他挂在嘴边的话。
今天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竟然会夸奖自己的笔记做得用心?!
“我,我这就回去改改。”
秦奋的表情依旧平淡:“不用,这样也挺好的,以后再接再厉就行。”
小李:???
太阳这不是打西边出来了,而是从北边出来了!
再接再厉?这是他能说出来的话吗?!
等等,莫不是他生了场病,把脑子给烧糊涂了吧……
从秦奋的屋里出来,小李的脑子到现在都还是懵的。
看着他双目无神的样子,大家都以为他是被秦奋给骂了,纷纷过来安慰他。
“没事没事,就是被骂两句而已。”
“是啊,生病了难免火气大,咱别跟他计较。”
“来来来,再喝碗汤,再不喝我可就喝完了。”
好半天小李才缓过神来,看到手里的那一碗鱼汤后,起身就要走,“说出来你们都不信,秦工刚才竟然夸我了!”
“啥?他的嘴比马蜂还毒呢,能夸你?”大家狐疑地打量着他。
一旁的刘清平也同样表示不相信,问道:“他夸你啥了?”
小李得意地扬起了下巴,说:“他夸我笔记做得认真,还夸我做事用心。”
众人:???
真的假的?!
“那你还不坐下来继续吃,端着碗干啥去?”
“秦工饿了,我给他端碗汤去。”
跟在秦奋跑前跑后的,平日里,小李听到的责骂最多,按理说应该是最怕秦奋的。
可看他现在那一双前后扑腾的小腿,像是上赶着去碰什么好事儿一样。
大家心里不清楚,倒是袁奕笑而不语:他才不是乐意去挨骂,而是为了趁着这个机会,多听秦奋夸他几句好话呢!
袁奕的那碗鱼汤似是什么灵药一样,喝完的第二天,秦奋的高烧就降了下去。
起了个大早和工人们继续开始勘测工作,精神头甚至比生病之前还要好了不少。
他这一病,好像把他嘴臭的毛病给烧没了,非但不骂人,反而有时候还能从他嘴里听到几句好话。
“老孙,你这量得挺准啊,眼神赶得上这山上的老鹰了。”
“真不愧是姓牛啊,你这力气比牛还大,啥也别说了,今天我碗里的肉都是你的了!”
“你说你欠不欠?非得把小王和老吴的活儿干了,倒显得我这个当头头儿的怪落后似的。”
秦奋倒没想着是因为自己比试输了才这么做,纯粹是理解了大家的辛苦,就像他们理解自己的毒舌一样。
他之前总觉得人需要鞭策,有压力才会有进步。
直到那天晚上,听了小李的那一番话,他才意识到,除了鞭策外,或许鼓励也能让大家的工作变得更高效。
事实证明,他的选择是正确的。
这些天,大家干活的速度是快了不少,硬是把目前工作的进度提高了百分之十。
干活时大家有说有笑的,吃饭时也聊着闲话家常,融洽的气氛把之前所有的隔阂都抹得一干二净。
有时候,大家还会拿秦奋开玩笑:
“秦工的刀子嘴上哪去了?”
“拿去后厨切菜了!”
那天,为了庆祝最后一阶段的勘测工作完成,秦奋自掏腰包给大家买了好些青稞酒回来。
围着那团熊熊燃烧的篝火,大家喝得高兴、吃得开怀,不一会大家的脸上就被酒染上了两片红色。
“今天我,我,嗝,我得说两句!”
秦奋高高地举起手里的酒瓶,绕着篝火转了一大圈。
今天数他喝得最多,两三瓶酒下肚后,脸比猴屁股还要红上几分。
他一把搭住刘清平的肩,一双眼睛倏地变得湿润起来,“我,我以前做得其实挺过分的,我觉得我是项目,项目负责人,你们都得听我的,我骂你们,也得,也得给我听着……”
说到一半,他又趴在了小李的怀里,“咕咚咕咚”地又喝了好几大口酒,继续道:“后来我发,嗝!你们真的就是我亲人,比我爹妈陪我的时间都长,都是兄弟姐妹,哪有,哪有哥,嗝!天天骂弟妹的?”
这些话,清醒的时候他是说不出口的,也只有在喝醉的时候,才敢放肆地说出这些难为情的话。
“我,我今儿在这儿,给兄弟,嗝!们认个错!咱以后,以后就是一家人!成不?”
都是糙里糙气的大老爷们,别说是秦奋了,这些肉麻的话,搁谁平常也说不出来。
不过借着酒劲儿,也顾不得什么面不面子的。
就像他说的一样,都是一家人,一家人哪有什么隔夜仇?
“成!从今儿起,你就是俺亲哥!”
“咱不说那外道的话,兄弟不说啥了,都在酒里。”
看大家乐也融融的样子,袁奕耳边那系统的声音也略显温和了些:
【叮!
拯救者成功解锁“一家亲”一级成就!
获得成就加成:社交力+100%、爱国进度增长
拯救者任务完成度:35%】
拿着酒瓶走了一圈,秦奋最后才走到了袁奕身边。
“大侄女儿。”
坐在袁奕身边,秦奋的眼神比刚才更加迷离了,不过他还惦记着袁奕是女孩,所以没有那样豪放地动手动脚,只是紧紧地抓住她的手。
“这两个多月以来,我真是把你当亲女儿看待,嗝!”
抹了一把鼻涕,秦奋抬头望着天上的繁星:“我要是有个女儿,指定跟你一样聪明,也得,也得考个状元,可惜啊……”
袁奕替他擦了擦头上的汗,“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您教了我这么多,也算我半个爹。”
“真的?我能当爹了?”秦奋酒意上头,前一秒还苦哈哈的脸下一秒就露出了笑。
见他喝得有些神志不清,刘清平赶紧过来将他拉开,说:“丫头,你别搭理他,他轻易不喝酒,一喝酒就上脸。”
“胡说!”
秦奋一把把他推开,还没走两步,膝盖忽然一软,“扑通”一下就跪在了袁奕跟前,扯着刘清平的衣裳又哭又闹:“爹!我带着我闺女来给您烧纸了!”
袁奕:???
刘清平:!!!
第二天,大家都还记得昨晚闹的糗事。
甚至在后来的几年,大家也常拿秦奋这件趣事来揶揄他:秦工和刘工竟是失散多年,毫无血缘关系的亲生父“女”呢!
这事儿被不知真相的旁人去听了,到现在还在揣测刘清平的真实性别……
——
时间过得飞快,再过一个多月大学就要开学了。
在飞龙峡呆了四个月,袁奕马上就要结束她的“助手”身份,离开这一片土地。
陈冬梅说好了养好伤就来陪她,结果刚出院就去别的省份视察,直到袁奕要离开时才回来。
“好好上学去,以后咱们有的是机会再见。”
刘清平帮着袁奕将东西收拾好,还给她装了不少海青省的土特产,送她离开时,虽然说着后会有期,却是一个劲儿在叹气。
秦奋一直皱着眉,手指不停地摩挲着那柄勘测尺,最后还是塞到了她的手里。
满腔的话,到了嘴边却只剩下简短的两个字:“走吧!”
袁奕从木屋里出来,浩浩荡荡的工程队也在为她送别,依依不舍地说着“再见”“好好学习”这样的话。
她在这儿呆得久了,大家都把她当成了自家的女儿。
送女儿去上学本是喜事,他们的眼里却满是泪水。
临走时,陈冬梅本来拉着刘清平想问问袁奕这几个月的表现。
没成想,印象里那个沉默寡言的秦奋却主动接上了她的话茬:“老师,袁奕这孩子聪明,将来肯定是块干工程的好材料,您放心吧,她以后保准会有大出息!”
陈冬梅:???
几个月没见,秦奋的变化也太快了!
没想到,自己有生之年还能从他的嘴里听到几句夸人的话。
坐在离开汽车上,袁奕两手扒着车窗,扭头看着身后的落日余晖,看着浩浩荡荡的工程大队,一直压抑的眼泪终于滴落在了手背上。
再见了,凰河……
再见了,飞龙峡……
再见了,努力建设祖国辛勤劳动的水利工作者……
作者有话要说:这几天欠小天使们的更新有点多,我努力努力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