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莉兹贝特想到了,一家人可以在永生的地狱相见,然后一直、一直在一起。”
洋娃娃边讲故事边晃动着双脚,脸庞洋溢出微笑,仅剩下的一只眼睛混浊黝黑,镶嵌着金边的小皮鞋磕在小桌上,发出有规律地嗒嘀声。
“莉兹贝特拿起斧头,劈了妈妈四十下;当她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又砍了爸爸四十一下。”
童稚歌声回荡在阴冷的大殿里,再配上皮鞋磕出的节拍,使得王座上的主人陷入了一种异样的平静。
于是下一秒,闻南一把按住洋娃娃的嘴,面无表情地开口:
“您是怎么睡得着的?”
————
他随手把洋娃娃塞给应召而来的秃鹫,将小桌上的蜡烛点燃,最后为那本散发着催眠气息的童话书巩固了封印。
洋娃娃在秃鹫嘴里使劲挣扎:“不可以!现在是睡觉时间!莉兹贝特要讲故事殿下才能睡着!”
七点一刻算什么睡觉时间?
于是闻南道:“今晚八点在诺丁森林有马戏团表演,你不去看吗?”
“马、马戏团?”莉兹贝特眼里露出强烈的波动,“要!要!莉兹贝特要去!”
他拍拍秃鹫的头示意它快点把这闹腾的小祖宗送走,最好整个晚上都不要回来。
“嘿嘿嘿,莉兹贝特要去看马戏,看狮鹫、大猫和长牙兽。”洋娃娃抱紧秃鹫的嘴,兴奋地冲着王座的方向摇手,“殿下!殿下要等我回来再睡觉哦,我的故事还没有讲完!”
目送秃鹫离开,闻南才暗自松了口气,回头看向王座的主人。
不知为何,从方才他进来与莉兹贝特对话开始,无论洋娃娃如何大吵大闹这家伙始终就没个动静,平静地连呼吸也近乎寂静。那张英俊得不可一世的脸隐在幕布遮挡得黑暗里,双目轻阖,好像真的睡着了一样。
艾尔弗雷德奥利弗闭上眼睛时总会比平日里看起来更温和一些。不过恐怕只有闻南会如此想,毕竟能看到魔王休息模样的人屈指可数。
清醒状态下的艾尔弗雷德总会带着冰冷又轻蔑的神情,在他用那双罕见的、深红色的竖瞳看向你时,如蛇蝎的寒意总会如影随形,这张充满魅力的皮囊下藏着一个傲慢又自大的恶龙灵魂,正如人们所相信的那样,恶欲与死难之神永远不会产生诸如怜悯一类的懦弱情感。
“你在看什么?”魔王睁开眼睛,红瞳牢牢锁住他的视线,苍白的皮肤在烛火照耀下毫无血色。
闻南立刻收回目光,若无其事道:“今天是满月。”
言下之意就是魔王身上的旧伤会复发,可能很疼,不,是非常疼。
闻言艾尔弗雷德却笑了起来:“你觉得我该靠那些废物汤药?”
闻南不置可否。
魔王发出意味不明地一声嗤笑,在少年不解的眼神下坐直了身体,男人脚下的阴影随即笼罩住闻南全身,像是厚重的锁链栓紧了他残破不堪的灵魂。
窒息感如同毒蛇一样攀上了全身,寒气减缓了血液的流动。
但是很快,艾尔弗雷德便平息了这来得蹊跷的愤怒,与右肩那片持续性的钝痛一起压制在他难得的忍耐里。
曾经魔王幻化出原型与冰雪之龙厮杀,冰龙咬碎他坚硬如铁的龙甲,将两颗牙齿留在了肩膀处,后来牙齿在精灵王的帮助下虽被取出,创口却始终无法彻底愈合。
伤痕中残留的冰雪气息是冰龙怀恨千年的不甘之证,那道狰狞的裂口无时无刻不在折磨艾尔弗雷德的身体,使得他体内压抑的恶念不断躁动,让整个人都变得难以接近,满月之夜尤甚,只有药物和精灵族的魔法才能舒缓疼痛。
但艾尔弗雷德不屑于此,他对那些高高在上的精灵没什么好感,更不必说他们所磨制的伤药了。
“您喝了止痛药能好很多。”闻南道。
“会说这种烂俗笑话,你真是越来越像人类了。”艾尔弗雷德抬头看着他,嘴角露出讥讽。
像人类?那或许是因为他体内留着一半的人族血液吧。
闻南在原地怔愣很久,直到对方把那本童话书扔进他怀里。
“随便念点什么。”艾尔弗雷德又闭上眼,将头靠回王座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