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没想到,深更半夜,皇后竟然披衣站在殿门外,像是等了许久一样,一见明昙便扑了上去,紧张地颤抖问:“昙儿!你父皇是如何罚你的?可有伤到哪里?”

明昙:“呃……”

她迟疑了会儿,眼珠一转,又使出了那套小孩子的把戏,扯着皇后的袖子转移话题:“先别管这个啦!母后母后,这位是仪妃娘娘的侍女七星姐姐,是她把我送回坤宁宫来的哦!”

皇后蹙了蹙眉,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伸手狠狠点了点明昙的额头,直把后者戳得痛呼一声后,方才起身,朝七星感激地笑了笑,“此番辛苦阿玉了。”

阿玉?

谁是阿玉啊?

明昙瞪大眼睛。难不成是仪妃的小字?

而且还说什么“此番辛苦”……莫非,仪妃今夜恰到好处的救场,其实是受她母后所托?

七星微微一笑,恭敬垂首,暗示性地说:“皇后娘娘言重了,今夜之事不过是碰巧而已。是我家娘娘有要事与陛下相商,刚好见九公主在殿外罚跪,遂命婢子将公主护送回宫,并无‘辛苦’之说。”

她说前半句时,皇后还在会意的点头;可听到后半句却面色一变,登时大怒,捂着胸口咳嗽了好几声,不敢置信道:“罚跪?!陛下素来宠爱昙儿,怎会忍心……怎会……咳咳……”

明昙吓得赶紧扶住皇后,一边给她拍背顺气,一边慌忙说:“母后莫气!其中另有隐情,昙儿等下与您细说……”

七星顺势福身告退,锦葵机灵地前去相送。明昙和渡叶扶着皇后回到殿中,饮了两杯热腾腾的水,这才好不容易把后者的咳嗽给压了下去。

“昙儿,”皇后挥了挥手,让渡叶退下,忧心忡忡地问,“今夜到底发生了何事?”

明昙便一五一十,将盛安和天鸿殿宫女太监的所作所为如实转告,还特意声明他们是受“父皇吩咐”,这才总算让皇后消下了气。

殿中也因此寂然了好一会儿,皇后扶着额角,情绪低落道:“都怪母后无能……”

明昙知道她指的是什么。

皇后的出身并不显赫。她是淮陵郡王家的女儿,既比不得婉贵妃世家勋贵,也比不得仪妃将门之后。

郡王早年曾替先帝征战西北,将进犯而来的羌弥国打退,却也不幸在战中落下了病根,只得回京疗养,至此多年无所作为,就此沉寂下来。

若非昔年的太子明熠铁了心,指名道姓要求娶郡王之女顾缨……不然,以皇后的门第家世,是万万无法入东宫为太子妃的。

母家在京中默默无名,自身又是个不愿争抢的温吞性子,如何能压得过父亲为朝中重臣、整日盛气凌人的宁妃?

何况眼下还是沅州大旱的特殊时期,皇帝自然要给宁妃大大的脸面。

天承朝由于历代遗留下来的种种问题,官员臣子们牢牢把控着自己的司职。即便皇帝是最为尊贵的天子,至高无上,却也不得不被处处掣肘,行事束手束脚。

譬如此次。

要是宁尚书不肯放手出钱,沅州灾民们还真就等不到这口救命的粮食。

“……”

明昙下意识收紧指尖,头一次为自己的冲动行事而后悔。

明明是她踢了明晓一脚,却要让三皇姐为自己愧疚,让父皇为自己善后,让母后为自己自责……

她垂下眼,握住皇后的手,低低道:“母后,昙儿知错了。”

皇后惊讶地看着女儿,又像是忽然明白了什么。她伸出手来,温柔地拍了拍明昙的肩膀,缓声道:“不,昙儿,你没有错。”

“但是我……”

“你当然可以去做你认为对的事情。”

皇后笑着说:“昙儿,你可是一个公主呀。”

明昙蓦然睁大了双眼。

良久之后,她才咬住唇瓣,极力将喉中的酸涩吞咽下去,闭起眼重重点了点头。

“嗯。昙儿是一个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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