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滴泪

可是这遮风避雨之所,其实也不过是一间茅草屋。

13

“露姐姐。你说,周叔他们在做什么啊?”

湖州前往岳阳的官道,漫漫又长长。偶尔途经人迹罕至处,野花草蔓蔓又萋萋。

男女大防,赵敬没有女性家眷,红露得以独享一辆马车。

成岭就没那么好命了,他只能和赵敬、沈慎等人一块儿在一辆马车上大眼瞪小眼,度过这漫长的大半个月。

这对成岭而言简直是煎熬。

那些严密而巧妙的盘问,自以为隐约实际却一览无余的心思,或惋惜或轻蔑的眼神,或贪婪或气恼的目光,明里的殷切关怀,暗中的气急败坏,都如芒刺,刺进血肉里,流出脓血,痛得成岭食不下咽,夜不能寐。

藏着琉璃甲的伤口难以愈合,他用周叔给的上好的金疮药压着,让伤口不至于发炎化脓,但是颠簸的马车仍旧让伤口不停在恶化。

那些各异的心思如同一张绵密的网,将他死死地包裹,让他喘不上气,快要窒息。

他有时候会逃开,借口怕红露孤单,逃去她的马车上,看她躺在几层被褥堆里昏昏沉沉,四肢颠散架了一般晃晃悠悠,即使他们几个时辰也说不上一句话,却也比那些灼灼汇聚在他身上的目光要令人来得轻松愉悦。

红露看不得他那副被生活毒打得魂不守舍的幽怨模样,生无可恋地答他:“坠在咱们后头呢。”

“他们跟着,是因为露姐姐么?”

“不。”红露一咕噜爬起来,深沉地说:“是因为命运。”

成岭沉默片刻,另起话头问她:“露姐姐,知道将来发生的事情,会觉得……快活么?”

红露知道他是没话找话,想了想,认真道:“你这个问题太难回答啦。就像我问你,能碰到我,你是否觉得快活一样。”

“遇到你,我自然是……”

“这世间万千因果,苦乐相伴,福祸相依。若非落难,你我不会相遇,若非幸运,你我也无法坐在这里。快活与否,不取决于外物,只取决于你自己。”

“露姐姐?”成岭惶惑不安。

“其实每个人都或多或少能预知将来。比如说,如果你打听过五湖盟盟主高崇的讯息,就该知道他性情高傲直率,不近人情,有一个独女。然后你或多或少就能猜出,他为了笼络你,拿到你手里琉璃甲的踪迹,也为了岳阳派的传承,极有可能会将他的独女许配给你。”

成岭不敢置信:“啊?!可,可是……”

他听到坐在马车前侍奉的侍女轻轻地挥了下马鞭,连忙噤声。

“所以,能知道将来发生的事,只是聪明人的本能,甚至算不上什么本事,就更谈不上快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