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袋里的东西压迫了视神经,花海在眼前变成重影,他干脆闭上眼睛凭记忆走到廊下,坐在了摇椅上。

一会儿,有脚步声传来,紧接着身上被搭了个毯子。

淡淡地、属于周行荡的清冽气味在身边环绕,和着春日的细雨,宋枳的睫毛颤动,他微微眯起眼睛。

阴雨天,没有朝阳。

宋枳却在疼痛的恍惚里,穿过乌云分明地看到了太阳,明媚而炽烈,在他的少年时代里燃烧着。

世界还没醒来,他先于世界醒来,也要先于世界睡着了。

“……喂。”他的唇动了动,声音很小。

周行荡离得很近:“嗯?”

“我爸和我哥的事……可能要拜托你了。”

“……宋枳!?”周行荡站了起来。

“谢谢你啊。”宋枳笑了笑,声音轻得能飘起来,他忍着疼,想着迎春花下埋着的金鱼,指尖攥着毛毯的一角,像抓住了什么希望般,他的语气忽地又轻快起来:“我这条命,到这儿也就结束啦。”

还有好多事没做,还有好多事想要反悔,可是来不及了。

“……如果还有下辈子就好了。”

如果有下辈子,如果可以重新来过……宋枳缓缓地闭上眼睛,悔恨和懊恼绞得心尖发痛,在陷入黑暗的最后一秒,他听到周行荡喊他的名字,才想起一件也很重要的事。

再重来的话,少跟周行荡吵架,努努力,努力喜欢周行荡一点也行啊。

……

……

……

“不是我说,宋枳,你唱歌真的太难听了。”

漫长的沉寂黑暗里,没有刻意收敛语气的声音听上去盛气凌人,混在噼里啪啦的雨里钻入宋枳的耳廓。

他不耐烦地翻了个身,脚掌抵在床尾的栏杆上,心想,完蛋玩意儿,周行荡个渣男,床上夸他叫得好听,下了床翻脸不认人嫌他唱歌难听了?

滚他妈的,今天就散……等等!

宋枳抵着栏杆的脚动了动,后知后觉地发现有哪里不太对劲。

腿一伸就能碰到栏杆,明显局促的空间,显然不是周行荡卧室里那张超大size的双人床。

他这是在哪?做……做梦吗?

……他不是死了吗?

抱着某种不确定的惶恐,宋枳一时间不敢睁开眼睛,脚在栏杆上划过,很快就到了头,直直地悬空在床沿边。

脚趾碰到了谁的裤子,布料柔软,宋枳忍不住蹭了蹭。

“你变态啊!”裤子的主人——周行荡像触了电般猛地跳开,也不顾镜头的录音功能还没关,迫不及待地要把宋枳非礼他这件事昭告天下:“你蹭哪呢?!”

宋枳愣了下。

他蹭哪了?他不就是隔着裤子蹭了下腿吗?周行荡把他压在床上乱蹭的时候怎么没那么守男德?

宋枳睁开眼,没曾想正好一张帅脸怼他的眼前,他吓了一跳,等看清是谁了后,瞳孔微微放大:“季原?”

季原,跟宋枳同为春蓝娱乐练习生,被公司一起送来参加选秀。

宋枳喃喃:“……你怎么在这里?”

“啊?”季原刚洗完澡,刘海湿漉漉,露出纯良的鹿眼:“我听说你初评级回来后不舒服,就趁还没熄灯来看看你。”

初评级?

宋枳的脑子嗡嗡地,在懵然中快速地运转着,他越过季原的肩头看向周行荡——

周行荡穿了件粉色短袖,他皮肤本来就好,粉粉嫩嫩的颜色穿在身上,明艳白皙的脸像软软的糯米糍。初评级的圆形贴纸贴在左胸口,张扬而骄傲地向所有人展示他是出色的a班练习生。

像是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宋枳猛地坐了起来,嘴唇颤抖:“现在是哪一年?”

季原眨了眨眼:“2017年啊。”

藏在胸腔里的心猛烈地跳动了起来,鼓噪不安地把宋枳不确定的想法一点点放大,他不顾季原和周行荡的惊诧,光脚下了床,奔到窗边。

二零一七年八月盛夏的苏城是由一场又一场的大雨组成的,连绵不断,雷声訇訇,横贯长空。

不远处的训练楼里亮着灯光,在大雨中看不清晰,隐约间有人影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