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原放抬头看着她,才不想同她争论这个无聊的问题,转移话题说道:“嘿,你知道我今天旁听课时遇到了什么事吗?”
林墨书重新坐了下来,双手托着脸,双手撑在桌上洗耳恭听:“什么事?”她想,反正现在很无聊,不如听听有趣的事。
汪原放放下手头上的资料,左右瞧了瞧,办公室这时没什么人,他凑近林墨书饶有兴趣的把今天发生的说给林墨书听:“今天黄侃先生在课堂上给学生讲文言文,然后讲着讲着就讨论起文言文和白话文的区别,然后他就又拿适之先生举例子,说如果胡适之的太太死了,他的家里人拍电报来报信得这么说,‘你太太死了,赶快回来’,白话文要用十一个字,换成文言文,四字足矣,“妻丧速归”,省了胡适之三分之二的电报费,可惜胡适之先生有钱,就喜欢白话文。”
黄侃提倡古文,胡适之提倡白话文,黄侃向来看不惯胡适之等几个提倡白话文搞新文化运动的。林墨书刚到北大文科学长办公室工作的时候,她就听说周围北大学生私下里都说每逢黄侃的课上,最起码有半个小时都在骂白话文的不是。
她已经快数不清,这是她进北大文科学长办公室工作以来,听到的关于黄侃在课上借胡适之举例讽刺白话文的第几回了,每一回她都听得叹为观止,目瞪口呆,这次她仍然忍不住感叹道:“黄侃先生这也太损了吧,拿人家太太说这么不吉利的事。”
汪原放笑道:“我也觉得忒损,如果我是适之先生,我就找几个人从后面给黄侃先生套上麻袋,拖进暗巷里狠狠打一顿。”说着,他又立即摆出一副看好戏的表情,戏谑的说:“我还挺期待,适之先生会怎么回击黄侃先生。”
门外忽然有了声响,两人止住了话题,是陈仲甫下课回来了,他夹着书本默默的坐到办公桌子拿起笔奋笔疾书,两人彼时交换了一个眼神,也都各自做自己的事,不再说话。
过了半晌,陈仲甫先生搁下笔,抬起头叫道:“墨书,你过来。”
林墨书放下手里的稿件,走过去,陈仲甫拿起桌上写好的一张纸递到林墨书手里,嘱咐道:“墨书,拿去北大图书馆让守常先生看看我新修改好的创刊词。”
“好的,仲甫先生。”林墨书一壁应声一壁接过纸张,她在陈仲甫先生身边快工作有半个月了,她仍然唤他做仲甫先生,虽然高君曼多次同她说,让她改口唤陈伯伯,但她却倔强的不肯改口。
有一回,高君曼又让她改口唤陈伯伯,她闷着声音没回答,高君曼无奈玩笑道:“看来家里又多了一个倔脾气的,是个倔脾气的闷葫芦。”陈仲甫坐在边上看着报纸,笑着回答高君曼说:“我倔脾气,延年倔脾气,她也倔脾气,这叫什么?这叫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我就偏喜欢有脾气有性格的,不然就是软骨头,没什么大用的。”
林墨书拿着陈仲甫新改好的创刊词匆匆赶往北大图书馆,李守常先生是北京大学图书馆的主任,日常负责图书馆的管理工作。
在去北大图书馆的路上,很不幸的是,她遇到了她最不想同时遇到的两个人,黄侃和胡适之居然在她去图书馆的必经之路上狭路相逢了,再联想到今天黄侃刚在课堂上讽刺过胡适之,她远远的站在一旁的角落里不敢靠近,深怕两人打起来殃及池鱼。
胡适之抱着两本刚从图书馆里借出来的书,同黄侃打了声招呼本想就这么路过的,没成想黄侃迎上去对他莫名其妙的来了一句:“你提倡白话文,不是真心实意。”
胡适之被黄侃这个问题问的猝不及防,完全没反应过来,他停住脚步,转头蹙眉道:“为何?”
黄侃见他接话,讥笑道:“你要是真心实意提倡白话文,就不应该叫胡适之。”
“那叫什么?”
“应该叫到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