叁拾

将林纾这篇《荆生》小说通篇看下来之后,林墨书更是不解了,如果按照汪原放所说,林纾是对一年前钱玄同与刘半农的双簧戏怀恨在心,他为什么通篇都没提到双簧戏的另一个主角刘半农呢?至于他暗骂胡适之,林墨书也知道其中原因,胡适之也同林纾起过争论,可这其中,陈仲甫和林纾从来没有正面冲突过?林纾这一年之后突然发表这篇小说究竟是何用意?

林墨书将报纸重新叠好,关了书房灯走出去,搬了一个小板凳坐在门口听院里的先生们谈话,高一涵不知何时也到了就坐在刘半农身边,院里气氛挺沉重的,一个个眉心拧着,神情肃穆。

高一涵道:“我不甚理解,为何林琴南要将小说千里迢迢寄到上海去发表,为什么不在北京发表?安福系的《公言报》不是和他来往听密切的么?”

高一涵所说的安福系《公言报》是北京城内比较有名的报纸,这家报纸一向支持旧文学,和领导新文化运动的《新青年》一向不对付,屡屡发表文章针锋相对,《新青年》一向不太搭理它。

陈仲甫冷哼一声:“林琴南同《公言报》关系再好,也不及他和《新申报》的关系亲吧?”

此话叫众人疑惑,唯有刘半农最先反应过来,他腾的一下站起来拔高了声音:“你的意思是说他的门生张厚载是《新申报》的特派记者,所以才选择在《新申报》上发表?”

“别激动,别激动。”钱玄同刚按着刘半农的肩膀把刘半农按坐下去安抚着,待他自己听清楚刘半农的话反应过来后,他比刘半农还要激动的站了起来,声音比刘半农还要尖锐还要高八度的质问:“什么?张厚载?”

钱玄同的眼里又燃起了熊熊烈火,像是要把张厚载叫到面前来一掌给劈开一样。

难道师从章太炎的学生都这么暴躁吗?不知道为什么,林墨书忽然从钱玄同的神情里瞬间想到了黄侃,再想想黄侃每次从胡适之门前经过时那眼里冒出来的火苗,她忽然有些明白章太炎不愧叫章太炎了。

章太炎先生,您真的太炎了,您教出来的弟子,一个比一个火气大。

陈仲甫摆了摆手,示意钱玄同坐下,他道:“我今天傍晚收到孟邹从上海寄来的信,说我们北大有个学生在上海《神州日报》上主持一个“半谷通信”的栏目在前两天刊登消息说我这个文科大学长要从北大离职,被北洋政府除名了,孟邹还在信里问我这是怎么一回事?我仔细想了想,我们学校与我们《新青年》结过怨同时又和上海各报刊联系紧密的只有张厚载。”

刘半农拧着两道眉,咬着后槽牙道:“难怪我这两天看他在北大校园里面上蹿下跳的,还总和辜鸿铭黄侃他们在一处说话。”他顿了顿,眸中升起几分怀疑:“你们说这事辜鸿铭黄侃刘师培有没有参与其中?”

“你说刘师培?他不是那样的人。”钱玄同几乎是第一时间跳起来为刘师培说话,同时也拧着两道眉,为自己的同门师兄黄侃说了话道:“至于黄侃,他这人虽然太过风流放浪,但我觉得他应该也做不出来,他要是想和我吵,直接就挥着旗号闯进我们编辑部了,才不会背地里做这种勾当。而且,他本人并不喜欢桐城派。”

或许是为着师出同门的缘故,钱玄同选择了护短。虽说是有护短之嫌,不过在场诸位先生谁也没有反驳他的话,估计都比较认可他的话,认为这两人做不出来这件事。

胡适之指尖敲了敲桌子,提醒众人除了黄侃刘师培以外,还落了一个人,他缓缓抛出一个疑问:“那么辜鸿铭......”

“他更不可能”

陈仲甫和李守常几乎是同时说出了这句话,两人不由得默契的对视一笑,陈仲甫笑道:“蔡校长都被请进北洋政府去问话了,这难道会是辜鸿铭想要的结果吗?这会子,他听到了蔡校长的消息,估摸着就在北洋政府门口候着了。”

刘半农想了想,也点头道:“没准儿他老人家现在一边在马路牙子上等着一边还在暗地里骂我们连累了蔡校长。”

这确实挺像辜鸿铭能做出来的事,林墨书觉得自己脑海里都能想象到刘半农形容的画面。

高一涵忧心忡忡的按了按发疼的前额,烦闷道:“看来此次他们来势汹汹,是经过一番精心盘算的,怕是没那么好对付,我们下一步该如何?”

胡适之道:“既然我们现在从孟邹兄那得到消息锁定是张厚载在上海《神舟日报》的‘半谷通信’栏目散播仲甫兄离职的谣言,那待会我就回去写信去质问去反驳他。”

李守常沉吟半晌,厉声道:“除了要质问澄清这些谣言,我看我们应该在《每周评论》上同样刊载林琴南的这篇小说《荆生》,逐字逐句的在旁边反驳他。”

几人各自说了自己的想法,发表自己对于此事的决策后,相继离开。

一夜无眠,天刚蒙蒙亮,林墨书起床就换好了衣裳,趁着家里人都没醒来,就悄悄的溜出了门,前往陈延年和陈乔年所居住的吉安所。

陈延年和陈乔年的房间在吉安所的东南角的角落里,和蔡和森他们那种宽阔的大通铺屋子不一样,陈延年和陈乔年的房间很是狭小背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