叁拾贰

远处坐着的驼背五少爷耳朵尖得很,隔了这么老远都能听见这边的对话,他出言道:“老栓没有生病,老栓只是忙,要是他的儿子......”

驼背五少爷的话还未说完,茶馆门口突然闯进来一个满脸横肉的男人,左右环顾一圈,找到华老栓的身影,快步走过来,一把扯过华老栓的手臂往后院去,一壁走一壁说着话:“老栓,你遇见我算你运气好,你治你儿子病的偏方我有门道了,你跟我来,我同你细说.....”

华老栓跟着那个满脸横肉的男人进了后院,渐渐听不真切声音了。

邓中夏无奈的摇头,压低了声音对林墨书冷声道:“生病就该去医院,迷信,我们国家的人都迷信,没救了。”

难得看到成熟稳重的邓中夏生气冷脸,林墨书安抚道:“虽我觉得生病应该去医院,可民间有些偏方确实能治病。”

“是,确实有些偏方能治病,可不是什么偏方都顶用的,说到底,还是迷信。”

“仲澥哥,你这么生气,好像被迷信害过......”林墨书略表迟疑的看着邓中夏问。

邓中夏瞬间垂下了眼眸,过了一会,再抬起来时,他的眼眶泛红,眸子深处好似有被尖锐利器划破的裂痕,他声音格外低沉:“我十五岁那年就被家里人安排成亲了。”

林墨书同邓中夏认识这么久以来,第一回听他说起家里事,他竟然早已结婚了?林墨书很是吃惊,邓中夏的性子虽然很是稳重成熟,可她从来没有想过他是已婚男子,他总是那么赤忱和干劲,就像是朝阳,新生的朝阳,未染凡尘俗事。

听他这语气,似乎这场婚姻并非是他想要的,或许来说,应该同周树人一样,是被强塞进他生活里的一段孽缘。

“我娶的女子原本是我亲兄长的妻子,她家与我家是世交,她与我兄长成亲后,我兄长总是缠绵病榻,后来家里人听信巫师之言说她与我兄长八字不合,克我兄长命数,我家人里就想休妻。可是,休妻这件事对她家来说,对她来说是一件极其损害名誉的事,我家不忍心,就想了一个法子,将她易配嫁我为妻,再为我兄长另寻了良人。”

邓中夏顿了顿,耸泣了一下鼻子,又继续道:“那时我正在长沙高等师范念书,被家里人一封家书骗了回家被迫与她成了亲,成亲那夜我没与她睡在一起,自己在地上躺了一夜,后来就以不能中断学业为由逃回了学校,第二年,不顾家里反对远赴北京求学。”

林墨书听的难受,胸口隐隐发疼,她终于是理解了为什么邓中夏这么讨厌迷信,什么八字不合,克夫命数?多么荒唐可笑的迷信,先是害了一对夫妻分开,再害了另一个少年被迫娶自己的亲嫂嫂,这是多令少年尴尬与难过的事。

她满是同情的望着邓中夏,他这么好的一个人,像朝阳像春风般令人感觉舒意的少年,内心里竟然藏着这样令人心痛的往事,她难过地忍不住咬了咬嘴唇,强忍着眼泪不掉出来。

邓中夏站起来,俯下身拍了拍她的脑袋,深吸一口气,温暖和煦的笑着说:“走吧,我们去找他们吧。”

作者有话要说:注:

老栓茶馆出现的人物以及茶馆描写,引用自鲁迅先生的《药》。

北京喝茶习惯等事,引用自汪曾祺先生的《寻常茶话》。

关于邓中夏与第一任妻子杨贤怀:我查到两个版本,第一个版本,邓杨两家世交,杨贤怀嫁给邓中夏兄长为妻,而后因“八字不合”等原因,改嫁邓中夏。第二个版本,杨贤怀和邓中夏是娃娃亲,因邓中夏接受了先进思想,不喜包办婚姻。(据我查阅资料发现,貌似第一个版本说法最多,时间线等各方面细节更为准确,所以本文中引用了第一个版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