叁拾陆

高君曼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巴,她微微摇头,示意陈仲甫不用说,她什么都明白。高君曼吸了吸鼻尖,她嘴角溢出一丝浅笑,温和而又坚定的对陈仲甫说:“你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我高君曼比谁都清楚。我如果因为这三两句骂声,就哭哭啼啼,闻之落泪。那我就不是,当初你要寻找的那个知己了。”

这一刻,林墨书望着高君曼,她第一次见识到了一个女子的柔情和坚韧,这两种矛盾的性格特点,在高君曼身上完美的融二为一,形成了一个令人敬佩和仰慕的高君曼。

陈仲甫神情动容,他上前一步,把高君曼揽入怀中,用力的抱紧了她柔软的腰肢,把下巴枕在她的额头上,缓缓的闭上了双眼。

在这一个瞬间,林墨书看得出来,陈仲甫在外忙碌了一天,神色很是劳累,他应该是硬撑着不在外人面前表露,而是回了家才卸下来自己坚强的外壳,在高君曼面前毫无防备,毫无伪装的展现自己的疲惫和脆弱。

林墨书不忍打扰这么温暖的时刻,她猫着腰从灶台里钻出来,然后悄声的出了门去接陈子美和陈鹤年放学,把这难得独处的时光留给陈仲甫和高君曼,让他们好好说些互相慰藉的心里话。

陈子美和陈鹤年上的小学堂离家不过短短五六分钟的路程,她很快就接到了陈子美和陈鹤年,想着不能这么早回去,索性就领着他们两个在外面巷子里转悠溜达了好一会儿,还给他们一人买了一个小糖人,哄着他们玩。

在外面晃悠了约摸着有半个小时,林墨书这才左右手一边拉着一只肉乎乎的小胖手,领着陈子美和陈鹤年往家的方向走。

半夜里,林墨书被巷子的传来的狗吠声惊醒,她猛地坐起来,听到院墙外细细碎碎的嘈杂声,感觉有人,难不成有小偷?她不由得惊怕起来,连忙起身,也不敢开灯,唯恐惊吓了小偷,她蹑手蹑脚的走到窗户,小心撩起窗帘一角的缝隙,往院子里探出去。

月光明晃晃的照着,院墙外时不时有人影在晃动,感觉不止一两个人,倒像是一群人。这北洋政府管辖的北京城内,总不能有强盗吧,这里又不是湘西黔南出土匪的那些地方,或许是赶夜路的商客从巷子里路过吧。想到这儿,林墨书稍稍有些安心,她放下窗帘,走回床上,继续搂着熟睡的陈子美睡觉。

第二天清晨起来,才知道,昨晚压根不是什么小偷,也不是什么赶夜路过路的商客,而是一些人趁着寂静无人的黑夜过来贴骂人字报的,有贴陈仲甫流连八大胡同抓伤妓/女的新闻剪报的,也有贴写了“陈仲甫伪君子”“陈仲甫耻为人师”之类的,都是些恶毒的骂人之言。

外院墙满墙的字报,高君曼和林墨书撕了一上午,才终于清理干净。中午吃过午饭后,林墨书照常去北大陈仲甫的办公室上班。

这件事很快就被巷子里的邻居们人云亦云的传遍了北京城,赵世炎和邓中夏听闻消息后,他们私下里找到了林墨书。

在北大曲折的回廊里,赵世炎拉着林墨书的手,按着她的肩膀让她坐在廊边,他问:“听说昨晚仲甫先生家被贴了......”

林墨书垂着眼眸,点了点头,声音似有若无:“嗯,已经清理干净了。”

赵世炎攒着拳头一脸气愤的捶了一下林墨书倚靠着的廊柱,恨道:“这些人”,他忙在林墨书身边坐下来,关心道:“你们人没事吧?”

林墨书深吸了一口气,摇头:“没事,他们倒真不敢闯进家里来闹事。”她抬起头,看向赵世炎和邓中夏,笑了笑宽慰他们说:“你们不用担心,没事的。”

赵世炎低低叹息:“怎么可能不担心,仲甫先生和汪原放若不在家,家里就只有你和曼姨两个女人,要是遇到点什么事怎么办?再说子美妹妹和鹤年弟弟还那么小,整天听别人堵在门外辱骂自己父亲,又算是怎么回事?”

邓中夏站在廊边,望着斜廊角的青葱竹林,摸着下巴沉吟半晌道:“我估计他们暂时还不会就此善罢甘休,还会继续来闹事,墨书,你晚上入睡之前一定要将门窗都关严实了。”

林墨书将鬓边翘起来的一缕小碎发绾到耳后,朝两人温和的轻笑着说:“知晓了,你们两位就且放着心吧。”

林墨书眸光微转,问:“对了,最近我都没有参加平民教育演讲团的活动,你们怎么样?”

“我们......”赵世炎欲言又止的看向了邓中夏,两人眼神交换了一下,邓中夏默契的接过赵世炎的话头,接着说:“我们挺顺利的,你不用想着我们。”

两人明显有事瞒着他,表情很不对劲,她狐疑的盯着他们问:“真的?”